第二天,仍是一片漆黑的海港处,来来往往的村民络绎不绝的朝自家的渔船走去,日子一如往常,大家各做各的事情,没有谁发现身旁少了什么。
而这头的陈家,寂静的声音透寒人心,陈家叔叔坐在床前,看着妻子,一夜无眠,眼下,他希望的是妻子可以醒来,只有醒来了,才能活下去。
伯伯来到陈家门口,静站了一会,决定还是走进去看情况,听到门口有声响,陈家叔叔忙的走了出来,他抱着期盼,渴望此刻是奇迹,儿子能从大门走进来,哪怕他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也没关系,只要他在,什么都好。
可,当陈家叔叔来到门前,看着走进来的人是伯伯时,他期盼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去,朝着伯伯苦笑道:“老先生,你怎么来了?”
看着陈家叔叔就似一夜白了头的憔悴模样,伯伯心里有自责,但,他又能怎么办,现在,除了给他们夫妻俩一点点寄托,别无他法了,他走到陈家叔叔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是过来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听了这话,陈家叔叔眼里闪过了一丝哀伤,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伯伯的好意,只得愣愣的呆在原地,伤感了一会,然后,叹下气,对着伯伯,说:“你说这混小子怎么能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就这么走了。”
听着这话,伯伯安慰道:“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没有见到....”伯伯停下了嘴边的话,不敢接着往下说。
只是,即便他不说,陈家叔叔也是知道这话后面的意思,他强忍痛苦,似不愿却又不得不承认地说:“人哟,怕是没了,这茫茫大海,让我上哪里找人去,您就别安慰我了。”
说完,他默默的垂下头,往回走,坐到妻子的旁边,不发一语,伯伯见状,知是陈家叔叔在赶人了,他回过头,心跳加快,就似要将他吞没般的难受,迈开步伐,艰难的走去。
这会的郁繁,凭借着自己昨天的印象,独自一人摸索着来到学校,当他一踏进校园,大家都朝他投去了异样的目光,见着大家这样不友好的行为,郁繁想起了我时常教他的方法,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在睁开眼的那一刹,老师面带微笑的站在他面前,一脸疑惑的看着校门外,说:“郁繁,没人送你来上学吗?”听着老师关心的话语,郁繁礼貌的回应老师,说:“我一个人来的。”
听了这话,老师心里一惊,惊讶地问道:“你婶婶呢?”老师不无关切的问着,只是郁繁却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只能低下头,不发一语,看着这样的郁繁,再想想郁繁婶婶的风评,老师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叹了下气,说:“以后记得要找个伴来上学,一个人很危险的,更何况你还只有五岁。”
老师特意加重了五岁两字,郁繁默默的点着头,随后,便在老师的带领下,坐回自己的座位,当他往座位上一坐,旁边有个孩子惊恐的看着老师,哭了出来,老师见状,忙的来到孩子面前,问道:“怎么了?”
孩子趴在老师身上,抽泣着说:“我不要跟他坐在一起,妈妈说他是吃人的怪物。”听着小孩嘴里说出这话,老师不由一愣,忙看向郁繁。
而郁繁对于孩子这样的话,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的拿出一本小书放在桌上,静静的看了起来。
郁繁出奇的冷静,比起昨天,那就是两个模样,无奈下,老师只好把孩子领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回到讲台上,一眼看去,郁繁四周空空无人,仿佛被整个世界独立了起来似的,令人感到心酸,她看了看班上的孩子,扬起嘴角,说:“有没有哪个小朋友愿意跟郁繁同学坐到一起啊?”
她试探性的一问,希望能得到一点惊喜,可,结果却令人失望,她笑着的脸不由的一僵,叹着气,摇摇头,回过头,面向白板时,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个想法。
放学时,我扔下了手中的重活,直直朝学校快步走去,因为这是答应过郁繁的事情,所以不能令他失望,即便会让婶婶生气,也没关系,后果就由我来承担。
当我离校园只有百米之遥时,看着人群中,孤立站着的郁繁时,心里一怔,我迈开步,跑向了郁繁,在他跟前停下时。
郁繁看着我的眼里,没有往常的那种童真,转而闪烁着一丝沉冷,这使我不由一惊,也仅是那么一瞬,郁繁收起目光,朝我难为一笑,那笑,与以往不同,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而就在我不知所措的这会,郁繁牵起我的手,默不作声,迈步就走,在我们穿过人群时,我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异样目光。
这在那时,也是时常有的事情,只是现在让郁繁一个人来面对,似乎太不公平了。
忽然,我停下跟在郁繁身后的脚步,迈步来到他的跟前,看着他,蹲下身体,正色道:“郁繁还记得姐姐教过你的方法吗?”
听到我的话,郁繁点了点头,说:“记得。”郁繁给了我毫不犹豫的答案,我欣慰的肯定了下,说:“既然记得就把它用到实际生活里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给叔叔带去麻烦,郁繁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知道姐姐的意思的。”
我边说边安慰着郁繁,而郁繁只是朝我默默的点了下头,然后,不发一语的往前走去,看着他走去的身影以及方才落寞的神情,难道我做错了吗?
隔天的港口边,离开船还有一小段时间,我无意间发现了呆坐在礁石上的伯伯,只见他目光呆滞的看着远处的渔船,样子很是茫然。
本想不去打扰他的我,转身就想走去,可,脑海里突然闪过了爸爸那天的脸,我叹了下气,回过身,往伯伯所在的地方走了去。
当我站在伯伯的跟前时,许是想事情过于入迷,他竟没有发现眼前的我,我下意识的抬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这才意识到了我,立马收起方才的神色。
变回原来的对着我才有的清冷,只听他对着我说:“是什么风把你这小丫头吹倒我这里来了。”语气一如既往的令人不悦,我转动着眼睛,礼貌的回着伯伯的话,说:“海风。”
听着我的回话,伯伯不由愣了一会,方才紧绷的脸突然柔和了起来,说:“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只是,你不去帮你叔叔的忙,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把话转回正题上,我不以为然的回着他的话,说:“一会就走,来这里看看你能不能动。”听了我稍微带刺的话语,伯伯哟了一声,说:“我还没死呢,怎么会不动。”
听着这话,我笑话他,说:“可你刚刚就一动不动啊!”没想着我会这么说的伯伯,原本还打起了精神,哪知在听了我这话后,忽然别过了脸,叹着气,嘀咕着说:“你一个小女娃又懂大人的忧伤,跟你说了也是废话。”
伯伯的语气就如往常一样的居高临下,我盯着他,说:“我是不知道什么是大人的忧伤,但,悲伤哪有分什么大人跟小孩,难过就是难过,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
说着,我转身就要离开,而就在我转身的那瞬间,伯伯叫住了我,只见他朝我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旁的礁石上,见他比起往常来,有些不对劲的模样,我迷惑的走向了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一会,他才勉强开口,说:“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完全无视身旁的人的感想,一意孤行,不顾后果,即使知道最后会让最亲的人受伤,却仍是麻木的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就算会死,也无所谓。”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我不假思索的回道:“伯伯是在说谁?”听了我这话,伯伯忽然转过头,看向我,压住心中的惊讶,沉沉地说:“我只是有困惑,并不是在说谁,你小丫头不要乱猜测。”
伯伯的话显得有些沉冷,看着像是平常,却隐隐的透出一股担忧,我收起自已的目光,盯着海滩上的沙子,缓缓地说:“这并没有什么好困惑的,一个人如果可以不顾最亲的人的感想,那他对自己,想来也是没心了,既然已经没有心,你还指望他能珍惜自己什么。”
说完,我用脚踢了踢礁石旁的石块,然后蜷起脚,环抱在身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片阴沉。
听了我的话,伯伯眼睛一转,倏的转向了我,盯着我,引用了我方才对着他的话,说:“难道你失去过什么?”
伯伯的话让我不由的抬起头,对着他扬起了嘴角,见我扬起嘴角,伯伯皱着眉头,说:“为什么要笑?”
我盯着伯伯,似笑非笑的嘲讽着说:“您还指望我能失去什么,大家不都一样吗?在我们还没开口时,就已经被人定义了,而你的困惑在这一切面前是显得那么的无力,不是因为我是小孩,所以不懂,而是你们仗着自己是大人,所以一切都合理,于是,我选择了活好当下,哪怕这一路会有重重阻挠,我也不会放弃......为什么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
被我的话震惊到的伯伯,不由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眼里闪烁着的困惑更是难解了,他所知道的是这小丫头是前些日被带到郁儒家的,身旁还有个看着像外国人的小男孩,所知道的,也仅此而已,可,他似乎不曾想过这个小丫头有着怎样的身世。
她没说,郁儒没说,那个女人没说,自然即便大家好奇,也无从下手,只是臆造猜测,而这种在他们看来似乎是极其寻常的行为,就在刚刚令他心里不由一寒,大家脸上都一副关心的模样,却用了最恶劣的方式来对待这对姐弟,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他现在才开始有所感悟。
他看着我,嘴里竟发不出声,忽然,远处的叔叔传来了叫唤我的声音,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对着还在愣住的伯伯,说:“伯伯您就按自己的意思活下去吧,虽然这么做有点难就是了。”
说完,我跳下了礁石,朝着叔叔走去,伯伯盯着我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