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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蚁族的巢穴

几天之后,肖林在亲戚的引领下终于到了心目中的乌托邦——深圳。此刻,当肖林第一眼看见这座繁华大都市时,都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实,不敢相信自己所认知的世界里还有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而这里才是人间天堂。摩天大楼,宏伟的建筑,美丽的喷泉,穿着时髦服饰的人群,俊男靓女,鱼贯而过的汽车,当这些突然间闯入到肖林的眼睛及世界里时,让肖林觉得像不经意间闯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这时,肖林不感到自己的卑微,反而感受到的是做人的荣耀。

肖林站在高楼大厦投射下来的阴影中,目瞪口呆地看着从身边经过的人群,闻着她们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耳边萦绕着的一首首美妙动人的音乐,这一切都让肖林感受到了生活的另一种情趣,感受到了自己生活之外的另外一种别样的生活,而这种生活,无疑是种天堂般的生活。呈现在肖林眼前的这一切,让肖林整个神魂颠倒,目瞪口呆,飘飘欲仙,他没有觉得自己与之有多么得不融洽,反而只感觉到眼前的每一个人似乎都那么的亲切,彷佛一家人似得欢聚一堂,对于城市的繁华似乎见者有份,每一个这里的人都是享受者。

步行街人潮如涌,肖林怔怔地看着一家商场门口由人装扮的米老鼠和唐老鸭手舞足蹈地哗众取宠,他们摆着各种乖巧的动作,和周围的人合着照。商场门口、电影院门口、肯德基门口都聚满了人,他们说说笑笑顾盼生姿,肖林目不暇接地看着他们的表情和装束,感受着城市生活的丰富多彩和做人的尊严。

此时城市强大而华丽的外表彻底地征服了第一次见大城市的肖林,肖林十分认真地观赏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连那一块最朴实最平常的石头在这里也显得高贵华丽,拥有别样的意义。

走过这一段繁华美妙的街区后,肖林的亲戚便提着行李带着肖林坐上了城市里的公交车,公交车缓缓走动,肖林一边看着窗外的一切,一边还沉浸在刚才的美妙画面中。半个多小时以后,公交车到了他们要到的地方,这里是一个狭小的汽车站,汽车站所在的位置与刚才繁华梦境般的街区相比,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人间,只见这里显得极其破旧,每一个走动的人都看起来污秽粗鲁,和刚才看见的人完全不一样。而这里的人,多半都是携着行李风尘仆仆的外来打工者,他们聚集在这里,准备倒车。肖林紧跟着亲戚匆匆的步伐,买了票,很快又挤上一辆更加破旧的汽车,在闻了一路的柴油味后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肖林走下汽车后,看到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只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破旧脏乱的乡镇小街,在这条狭窄的小街上,街道两边稍有空地的角落都被盖上了房子或者搭着棚子,人们则像蚂蚁似得熙熙攘攘地依存在里面。街道上的各种商店挂着简单而破旧的招牌,有妇女抱着孩子坐在店面的藤椅上等待这客人进去买东西,但很少有人这个时候进去买东西,只见妇女眼神慵懒地看着街道上来往的每一个陌生人,而这,也是她一天里仅有的一点乐子。前方的市场旁边,是一家门面不大的五金钢材店,店门口,男人满头大汗地锯着钢筋,女人则挽着袖子在旁边打着下手,此刻刀具发出刺耳的噪音丝毫引不起周围人的心烦或者注意,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此刻在这刺耳的割铁声的陪伴下,前面大树下几个下象棋的人还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在小餐馆的门前,几个拣菜的女子说说笑笑,天真无邪地互相挑逗着。

肖林看到这样的情景后,心里一阵失落,瞬间有一种回到了自己镇上的感觉,甚至看到眼前的人与事,都能与自己镇上的誰或者某件事情联系起来。肖林看着眼前如此平凡熟悉的场景后,与还在脑海里激荡的刚才在城市里看到的那些美妙多姿的生活一比较,感到一种强烈的落差,而他原本期待的是要融入到那繁华美妙的天堂般的城市里的。肖林想到即使在那里,当个乞丐,也是他所乐意的,但现在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中,这让肖林感到失落。

但他的亲戚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他向大树下面下象棋的人打招呼,下象棋的人也友好地向他打招呼。他朝正从往门外倒脏水的妇女打招呼,妇女看到他时挺高兴的,问他说:“回来了。”很明显,这里就是亲戚打工的地方了,而他的亲戚在这里也有了自己的关系和生活了,回到这里,对他来说,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亲戚在走的过程中细声告诉肖林,说这里的房子最便宜了,每个打工者都在这里租的房子。说完后,他带着肖林拐过弯弯角角来到自己住的地方。

肖林到现在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了,这是他在父亲遭遇不测选择接受去砖厂打工的现实后,接受的又一个现实,不得不说,生活就像一把皮鞭,抽打着你不得不接受一切的现实,而一个人要想有梦想可做,你首先就要夺过生活的那把皮鞭。但肖林哪有这个本事呢,此刻的他所有的幻想和渴望都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摸不着了。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肖林就在自己亲戚的介绍下,加入到了他所干的那个工程队,每天起起早贪黑地从事一些繁重的体力劳动。

第二天,肖林还没醒,就听见自己的亲戚在床底下窸窸窣窣地翻弄着什么,肖林看了他一眼,自己也便起了床,他的亲戚在长期的打工生活中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而昨天的时候,他还穿着一件干净漂亮的夹克,今天一早,他就把这件干净的夹克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像珍藏一件宝物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后装在他的皮箱里,好像以后的日子里,它无用武之地了。而随后,他又换上了一件破旧的外套,只见这件破旧的外套上有几个显眼的破洞,衣服表面还结着一层厚厚的水泥痂。肖林的这个亲戚虽然不过三十岁出头,也早已没有了年轻人喜欢表现帅气和潇洒的活力了。

肖林失望之后,只好跟着他去工地打工。他本来是信心满满地跟着他来城市打拼的,他抱着很大的希望和幻想而来,但现在,当他每天要和一些钢筋混凝土打交道时,心里满是落寞和失望。肖林在工地上,虽然只是在场面上干着一些零散的小活,他的亲戚在十几层高的楼上做着瓦工,但当他看到那些和他亲戚一样年轻的打工者被一根绳子掉在半空中抹灰时,心里是又惊又怕。有时候看到有的人一不小心搞的自己手脚流血,肖林看到后既沮丧又害怕,害怕这种遭遇哪天落到自己的头上。

而不久前,不久前在城市里看到的那些宏伟的摩天大楼、繁华喧闹的街区以及漂亮的俊男靓女,还如梦境似得常在肖林的脑海里出现,经常吸引着肖林,让肖林对之产生神望。

在他们居住的这个小镇上,住着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打工者,他们就图这里的房子便宜且离工地近,全部聚集在这个小镇上,与小镇上的原始居民互利共生地生活着。有些家庭全家人一起出来打工,父母包括孩子一家几口一起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出租屋里,艰难地生活着,而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了。生活对于他们也不只是过了,而是熬了。所以每天下午,在这条街道上就会出现很多操着不同地方口音的农民工,他们几乎都没有什么文化,所以说起话来也不必避讳什么,说话大大咧咧,一下班不换衣服就聚在一起,光着膀子不是下棋就是在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完全忘记了白天的疲惫。

但肖林这样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孩子,心理上行为上都不成熟,和这帮老少爷们自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了,他们说话时也完全忽略了肖林的存在,肖林在他们交谈时也不敢插话。肖林就这样一个人孤独地坐着,所以每当孤独寂寞侵袭心头时,肖林就很想念自己的家人,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这个时候,肖林最想要的就是一声关心的话语了,但在这里,谁会给他呢?

有好几个晚上,肖林都这样孤独地走在这条小镇的狭小街道上,看着远处城市里的霓虹灯,高大建筑物释放出来的丽影,他甚至都想放弃眼前的生活,去寻找另外一线希望,但每次这样的想法产生后,都被自己的胆小和害怕给浇灭了。慢慢地,肖林面对白天在工地打混凝土的现实和下午内心寂寥的侵蚀,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决定离开这里。随着这个想法的日渐膨胀,膨胀到超越了肖林的后顾之忧和对未知的害怕,有一天,肖林真的一声不吭地坐上了去往城市的一辆汽车,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城市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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