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地表受热强烈,空气对流旺盛,午后至傍晚这段时间很容易形成雷阵雨。这种雨突来疾去,疾去之后,校园里全是一地的凤凰花瓣,浸泡在雨水里,混合着红泥。发酵之后的花泥散发出一阵阵腥甜,深深浅浅地叠加在一起。在这股混沌的气息里,传闻中纵欲过度的姜元元再次担当了引领者的角色。在她之后,弄不清有多少女生去了聂医生那里,聂医生对她们做了什么,波及的面究竟有多大,总之,原本只能在闺密之间谈论的话题,竟可以在女生中公然谈论了。
机器娃娃无疑是这阵风潮最大的受益者。她现在左右逢源,已经极少缠住我了。此前一直没有合适的由头让她融入到女生中,而聂医生这一流行话题让她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又一个臭味相投的小族群。她那段要我听了“跟谁都不能说”的经历,现在则成了她的社交资本:“……他的手就停在那里了,他就那么占了我便宜!他当时还说了什么,具体我记不清了,总之,背后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要暗示我到他房间去,这小白脸!”她一次又一次地说,舌头已经不再打结。她多少还有点难为情,但面色却是潮红的,佯装愤怒的眼神背后,竟是熠熠的神采。
女生中关于聂医生的传闻经过了最初的浅尝辄止后,也开始朝纵深方向发展。姜元元部分退居二线,个人化的体验分享成为了主导。综合了她们第一人称的叙述,聂医生不论身材,高、矮、胖、瘦;不论肤色,青、白、棕、黑;不论长相,漂亮的,不漂亮的,全都来者不拒。他挖空心思,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来侵犯她们像花苞一样的身体。有人说,聂医生以检查为名命令自己躺到了医务室里间的移动床上;有人说,聂医生把自己逼到了他的房间;有人说,聂医生把自己拉扯上了小院二楼的废弃物仓库;还有人说,聂医生把自己摁到了校园偏僻角落的草丛里……虽然大家都说自己是受害者,但在传闻中,似乎聂医生为了谁肯冒更大的风险,那个人的青春附加值便会跟着水涨船高。
最骇人听闻的是,有个女生说,自己请了病假,一个人在宿舍休息,聂医生就趁上课时间潜入了戒备森严的女生楼,一间一间地排查,终于找到了她,用非常手段进入了她的宿舍,不顾她的病体行事,而且还要敞开门窗,并命令她叫出声响。
一天中午餐点时间,我和机器娃娃去食堂。排饭的队伍很长,我们一点一点往前挪。忽然,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衣角,两眼闪得晶亮,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凑到我耳边说:“你那一排,往前数第四个,穿红衣服的女生……看啊,快看啊!”我一看,是有那么个女生,摸不清什么路数,只看到背影,身形稍矮,发色乌黑,束着,露出脖子上的一大块腻白,想必肤色是极好的。机器娃娃激动地踮起脚尖,不断变换着姿势往前倾。见我还没有任何回应,她恨铁不成钢:“哎呀,不是说聂医生跑到女生宿舍,对个生病的女生狠下毒手吗,就是她呀……”正说着,那个女生侧身回头,跟后边的同学说了句什么,机器娃娃第一时间收了声,站稳,眼睛翻向天花板,巴眨巴眨地望。融入女生圈后,她倒是动脱了不少。知道了这一层,我格外仔细地看了那女生。有的人脸和身形是全然分开的,她就属于这类人,光看脸你绝对想象不出她沙漏型的丰硕身形,光看身形你也绝对想象不出她还没褪掉婴儿肥的脸,单看是没有问题,可搭在一起就有些突兀。她的五官还算得上小巧,但就是下巴过于尖利,还好,有水蜜桃一样的气色平衡。不过,相对于姜元元来说,这样的姿色还只能算中等,至于聂医生为什么会为了她冒那么大的险,实在让人费解。但舆论从来不会过久停留在一个死结上,后来,就自发形成了一种解释:让聂医生那么大费周章的人,自有她的过人之处。接着,就有人说了,其实仔细看那女生,五官长得还是挺好的,身材嘛,女人味也特别浓。大家听了这话,再去看她的时候,似乎还真是,就这样,她在大家眼里也渐渐变成了一个能同姜元元看齐的美人。
由于这些传闻只在女生中秘密流传,因此,也没有人去追究具体的人证和物证,它们只是影影绰绰地相互印证。
就在这时,我在笔记本里再次收到了姜元元的纸条:“离开他,明天早上提前到教室,你会明白。”
我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教室钥匙由我保管,每天早上我都会第一个到教室开门,晚上则是由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同学上锁,姜元元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在纸条里还强调了“提前”,似乎是在说教室里会有一件隐秘的事,而这件事,她并不想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