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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短兵接

张亭吃痛,大声呼救,只可惜韩靖和千影刚刚上当罢,竟然谁也不肯再出门查看,这才是:世事难料,真假难分,假作真时真亦假;人情易伤,若有似无,无为有处有还无。

夜深月明野村孤,喧嚣乱去再惊心。

呼救无人答应,逃跑却也不及。黑衣人影适才被张亭追着的时候,跑得真不是很快,此时回身过来追逐张亭,那速度却迅猛异常,瞬息间已经拦截在张亭身前。

张亭一个晃神间,看见劈头砸过来好大个拳头,他侧身避开,擎起双手要扣住来人前臂。来人体格瘦削,动作却刚猛,张亭一搭上手,就暗道不妙,他的力道根本不及人家三分,无奈顺势再躲开去。来人暴躁,竟然不论招式,便冲上前来,如蛮牛一般相撞。张亭骇然,穿花蝶一样左右闪躲,不敢有丝毫马虎。月色下他隐约感到此人似乎有些眼熟,待到辨认分明,一张俊脸瞬间煞白发青。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或者说,报应不爽,当世分明,这些古话经过多年印证的,果然灵验。

月色下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抖擞,面色泛着极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偶尔掠过来的掌风,竟然携带着股股热浪,仿佛火气熏腾。这样的暴虐的状态,如此独特的功夫,不是火晶上人还有哪个?张亭只听闻,何显生带人来到江州,却不料带的是如此厉害个角色。他转念一想,这老头儿所必须的寒参和琼玉浆却正是被他劫掠一丝不剩,人家怎么还能安稳在襄州呆着?

火属性的功法虽然霸道,却需要药物压制,琼玉浆在众多药物中又最合适。此物生于万年寒髓洞中,在日月照射时候,万年寒髓上白露凝华,直至春秋逝去,露白如乳,才算能起到温凉滋养,调息凝神的功效。火晶上人每隔三个月,必须服用几滴琼玉浆,才能够保证全身经脉正常运转,不会被功法影响到走火入魔的程度。琼玉浆独产于凌寒州上,凌寒州尚在武宁以北,此地极寒,终年雪峰林立,冰雪不化,朔风难当,是以寻得药材的过程极其艰辛,寻得的几率也极小。仗着青阳门在江湖中的地位,还有火晶上人在青阳门的身份,他每一年还能得到两小瓶此物以备日常用度,但也不过是堪堪够用而已。如今吞云殿战上青阳门,借着地利之便,竟然将今年这一批药物全部抢走。其他人得知,只不过愤怒而已,火晶上人却直接暴跳如雷,同何显生略路商议,直奔江州而来。

到了江州,恰好听闻张亭等人赶到,他们如今也得了些准确情报,知道夺宝之人,正是张亭。火晶上人压抑不住怒火,星夜赶往拜月坡,只要取张亭和千影的项上人头。千影的功夫早就在昆山聚义时,他已经见过,虽然不十分可怕,但是诡异的“追云望月”身法,也不好对付。火晶略略思忖,决定先找张亭下手。张亭本来没有江湖经验,不懂得夜间不追穷寇的道理,听到房上动静,果真中计前来,又因为先受了伤,更不是他的对手。

火晶上人喜悦,他的情绪本来就不容易控制,此刻更加难收,索性立定,哈哈大笑起来,未等笑到痛快,便看见张亭纵跃逃跑,赶紧飞身跟上。他的内力极强,脚程快张亭不是一星半点,很快就追上前来。他胸中怒火又被点燃,竟然一边打斗,一边嘶吼,压抑的声音宛如雄狮长啸。

张亭被他的吼声惊得心头乱跳,这吼声里似乎夹杂着某些暴虐狂荡的因素,无端让人血脉沸腾。张亭手无寸铁,身上只穿着底衣,仓促间遇上劲敌,招架不住,真是狼狈非常。本来他的疾风指功,也练了三分火候,能点住火晶上人穴位,只怕也还有用。但是火晶上人攻势太快,他躲闪尚且不及,何况是点穴。两人打斗,似乎已经没有了招式,一个强攻不止,一个连连闪躲。张亭的内力欠缺,心神又被火晶的吼声影响,躲闪多时,脚步终于凌乱,被火晶上人捉住破绽,当胸就是一掌。张亭感到胸口仿佛被巨石砸伤,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似的,一口鲜血直接喷吐而出,竟然溅了火晶上人满头满脸都是,他心中暗道:今日只怕要葬送在此了。

脸上带血的火晶上人在月色下狰狞无比,他一掌收回,张亭疼痛万分,头昏脑涨,再也没有还手之力。眼见得大仇得报,火晶竟然忍不住又一次停下来仰天大笑,笑声直贯云霄,半夜听来,尤其惊悚。笑罢,火晶的双手推出,张亭适才受创巨大,茫然间强撑良久,此时却忽然体力不支,轰然倒下。火晶双手推空,大怒,愣了片刻,又狠狠抬起一只脚,就要对张亭当胸踩下。

火晶的大脚未及落下,破风声起,一枚物事却直直冲着火晶上人面门打来。火晶纵开,恨恨然望去,竟是韩靖和千影赶来。

原来千影洗漱后要睡,又一次隐约听见呼痛声,他耳力本来极好,是以张亭和火晶在很远之外,依然辨认出是张亭的声音。可他之前因为洗漱的水声,没能留意房梁上的异声,再加上刚刚感到被张亭戏弄,也就只管上床去睡。谁料,没过一会儿,千影又听见了陌生人的嘶吼,这声音内力浑厚非常,绝不是张亭能模拟出来。江湖人出门在外大都警醒,于是,千影出门查看,发现韩靖也已经出了房门,两人循着声音迅速赶来,堪堪救下张亭。

火晶上人平生桀骜自专,见到韩靖坏他事,怒气又起,立刻冲撞而来,韩靖急忙拔出长剑抵挡。火晶看见韩靖拿出兵器,却也不管,竟用一双肉掌来迎。韩靖猛龙过江的攻势,不及他掌风的凌厉,剑尖竟然生生改变方向,倒似乎姑娘家没有力气的花招式被人逼退似的。韩靖心惊,避过掌风退后,又跃步上前,竟似仙猿献果,将长剑再次送到火晶身前,火晶的内力纵然浑厚,也不能再用肉掌去推,忙将身一仰,顺势翻滚避开。

韩靖还要仗剑过去,千影却赶到了前面。他步法轻盈,刹那间掠到火晶上人身畔,腰身柔柔一弯,往火晶腰间探去。火晶却忽而跃起,千影身形随之摆动,弱柳扶风般悠然,外人看去,还以为是他随手一提便把火晶提起一样。火晶看见身前又多一人,心情更加不妙起来,也不犹豫,大手飞快捏向千影脖颈。千影微微一笑,火晶眼前似乎还残存着这妖异的笑容,手上却抓空。低头看去,千影正环着他的腰如丝带般移动,右手上还莫名多了一柄短刀,看着像是雁翎刀似的,却更加轻薄。火晶慎得一身冷汗,毫不犹豫化掌为刀,迎面向千影劈去,千影身子柔若无骨,滑鱼儿似的躲开去了。

火晶又是一声大吼,这一次吼得似乎和之前不大一样,声未落,夜幕中暗潮涌动,又掠处十数道黑影,千影变了面色,将左手一扬,一道烟花流弹划破夜色,炸开在晚风中。

黑衣人影匆匆而来,韩靖仗剑迎去。火晶重新开步,将石头似的双拳招呼千影而去。千影却不再和他近身搏斗,衣袂飘摇,如散仙在世逍遥,穿梭在人影中。此间众人都是高手,哪个没有苦练过轻功?但是在千影“追云望月”的步法面前,他们仿佛都变成了拙略的学步孩童,被戏耍地无所适从。

夏日的夜晚,本是蛙噪蝉鸣,但是刀光剑影的相碰,瞬间宁静了四周。越是安静的环境中,越是能感受到战斗的激烈,火晶上人越发燥热,浑身冒火似的难熬,他现在的心性,倒是适合全身浸泡在寒泉之下,而不是在这里焦躁地与人打斗。他大汗淋漓,又被心火蒸腾,满身神奇地冒出了缕缕白雾,缭绕在众人身畔,若是此时有人经过,看见那白雾,黑影,已经闪烁到看不清楚的兵器冷光,定以为一群孤魂野鬼在此作闹。

火晶心火已乱,但脑子中尚且存留一丝清明,知道刚才千影的信号发出,援兵不久就到。他对上千影,已经吃力,再等来援兵,却更加不妙,火晶着急间,竟然也能想出主意,不得不让人惊叹。他此时满心喜悦,却强忍住不跳开去傻笑,竟丢开了千影,往张亭身上扑去。

此时韩靖威风,已经手刃了三个黑衣人,不过还有五人在将他围堵,一人对着众人,最恨的便是内力的消耗。双拳难敌四手,再勇猛的神人,也经不起这许多人配合着夹击。千影拼命缠剩余数人,不着急和火晶拼命,不过是为了争取些时间让援兵赶到。他们二人都有力量逃走,只是张亭受伤卧倒在地,半晌气息全无,正是生死难料,身为师傅和至交,怎肯丢下他离去?火晶上人便是看出了这点,才会想到去拿住张亭作为威胁。千影看出了他的险恶用心,惊怒非常,脚下生风一般掠去阻挡,可他身边的麻烦却不能轻易摆脱,只好眼睁睁看着火晶一双大手往张亭身上抓去。险象环生,真是:江湖乱,冤孽深,总是无辜总是罪,谁肯宽恕;人生短,偏多舛,莫名漂泊莫名住,盼天庇护。

人生百年如一梦,浮名堪破抽身迟。

张亭已经受了重伤瘫倒在地,许久都宛如死尸般气息全无,火晶将内力凝聚在双掌之上,一击得中,心中大喜。火晶上人的掌功中本来酝酿着雷霆之力,借此便要送往张亭体内,取其性命。不料张亭忽然异动,指如疾风,精准无误往火晶上人当胸的真门大穴点去。火晶注意力过于集中,收掌躲避已然不及,犹豫间穴位处麻木不堪,全身气血不畅,反而被自己的掌力反噬。

纸上谈来虽觉慢,当时情形却瞬息。千影拼着被两个黑衣人砍在背上,硬生生扑身过来,手中雁羽刀如白蛇吐信,没入火晶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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