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曹雪芹《红楼梦》
暖风微凉,夕阳微悬西天,一弯玉钩悄然爬上云霄,暮色似透着淡淡流萤。微风柔柔地抚着卉木,拂起沙沙之音。芝兰循着御花园的幽径,徜徉在朦胧暮光里。魏珠古灵精怪地屏退众人,只说皇上在绛雪轩召见。
一片莹白透着醉心粉色,莹莹暮光倾泻蓁蓁树梢,泛起银灰波光,晶莹剔透,宛若广寒玉树银花。一袭月白身影背立树下,满地落英上投起一道浅淡身影,静谧夕阳拉拽得身影老长……
沐浴在流光溢彩里,唇角浮起一涡笑意,芝兰缓缓踱近,俯身捻起一瓣洁白海棠,映着夕阳照了照,端详片刻,痴痴梦呓:“去年早春,打这儿经过,虽不在花期,已觉美不胜收,今日……”
玄烨转身,眸光灼灼,伸手搀起盈盈福礼的美娇娘,含笑戏谑道:“看来小梁子歪打正着,朕命他觅个寂静处,竟这般叫你称心。为朕博得佳人一笑,该赏。”
笑靥浅浅浮起,若香雾空蒙中缓缓绽放的浅粉海棠,娇嫩欲滴,芝兰嫣然,顺着月白臂弯,靠上宽阔肩头,柔声呢哝:“臣妾虽比不得空谷幽兰,婀娜花姿……皇上的诗……谢谢。”
稍稍抑了抑下颚,嚅唇一笑,玄烨紧了紧臂弯,摇摇头,一味打趣:“周幽王为博佳人一笑,烟火戏诸侯,后人都道红颜祸水。在朕看来,倒是周幽王不走运。且不论美貌才情,褒姒不及你半分……单论脾性,她便远远不如。你啊着实好哄,朕要封你兰贵人,你偏只要个良答应,昨日晋你为常在,也不见你笑靥如花……送幅字帖倒乐开了花……”
微微仰头,星眸熠熠,芝兰莞尔,道:“织造府……皇上已圆了臣妾毕生所愿,是答应还是贵人……臣妾不在乎。便是世人都说‘良’乃低等嫔御,臣妾心里唯有一句‘今生良人,白首不离’。臣妾不想皇上为难……”
剑眉微扬,玄烨扬指抚了抚凝白耳垂上的桂子耳坠,柔声道:“若不是天宁寺主持说‘良’字,与朕五行契合,可保你一世安宁,好过‘贵德淑贤’……朕断不会应你。”
唇角一嘟,芝兰扬指轻轻划了划月白心口,蹭着月白肩头,双眸含笑,瞅着两轮剑眉,抿抿唇,撒娇道:“臣妾生在正月十六走百病之后,自是百病全无……只要皇上愿意白首不离,臣妾定能信守承诺。”
“哈哈……”玄烨爽声一笑,微微低头,凑近莹白额头,鼻尖蹭了蹭鼻尖,打趣道,“想同朕白首不离,又有何难?以后每年结缘日,喂朕吃上两颗结缘豆,便缘定三生了。”说罢,挑眉瞟了眼花坛须弥底座旁的案几。
案几上,朱漆食盒玲珑别致……原是有备而来……芝兰美滋滋地含笑点头,挣开月白怀翼,踱近案几,翼翼地打开食盒,四颗结缘豆静谧地躺在银盘内。
娇俏一笑,芝兰瞥了眼月白身影,转又移眸案几,唯是寻不着银箸,复又移眸时,只见……两轮剑眉近在咫尺,薄唇微张,皓齿外露,两道眸光直勾勾地凝着自己……绯红上面,嘴角微漾一缕娇羞笑意,芝兰微微垂眸,玉葱纤指缓缓划过朱漆食盒,轻轻捻起一颗结缘豆……眸光晕染一丝羞态,玉指缓缓凑近薄唇皓齿。
眉梢微扬,薄唇噙着玉指,轻轻一嚅,鼻翼扬起一弯浓浓笑意,玄烨吮了吮玉指,并不松口,扬手捻起一颗豆子,送至两瓣朱唇……
绯红愈甚,双眸都似染上一抹嫣红,芝兰把头埋得更低了,抿唇羞赧一笑,微启朱唇迎上结缘豆……
玄烨松口,蹭地缩手……两瓣朱唇凝住,星眸一瞬愕然,嘟嘴娇嗔,俏丽动人……眼角眉梢尽染笑意,玄烨哈哈大笑,半晌,方止住笑,含情脉脉地喂上一颗结缘豆。
梁九功远远猫在宫墙一角,间或抬眸偷睨,紧抿笑意,微微摇头……主子近来性情大变,四颗豆子罢了,竟乐滋滋地嬉笑许久。也好,龙颜大悦,当差也容易些。不禁又暗自得意,江南雨花台……自己虽不在场,却也猜得一二,主子是当真动了心……这良常在着实不容小觑,好在自己一早便布下了善缘。
暖风抚面,轻拂细叶窸窣作响,顷刻,漫天细雨,莹粉轻盈,晕红花蕾雪絮般纷纷扬扬,眼帘宛如蒙上粉色轻纱……星眸浸染嫣红,没入缤纷落英,芝兰不由摊开手掌痴痴展臂,淡红花瓣柔柔地轻抚脸颊掌心……微微仰头,深吸一气,芝兰轻声唏嘘:“真美……”
轻揉浅粉花瓣,纤指流萤,芝兰不由婆娑起舞,一瞬翩然若彩蝶,灵动于花海,缱绻缠绵,一瞬沉醉若蜜蜂,驻足于花蕊,纵情尽兴……笑若串串银铃,划破幽幽暮色,清脆空灵……
笑微漾,心微漾,双眸尽染柔情……从不曾见她欢笑若此,便是甜蜜若江南,嫣然轻笑间分明隐着淡淡忧伤,丧兄丧母的切肤之痛,如何能挣脱……唯是此刻……
心间一瞬日暖风恬,玄烨凝眸若痴,深吸甜润香芬,一把揽过纤纤柳腰……落英簌簌飘落,宛若一帘粉红盖头,莹莹微光下,星眸清扬,凝脂犹胜清婉睡莲……动情地扬手拂了拂粉红纱帘,却抽刀断水般,纱帘朦胧愈甚,眼前浮现掀开喜帘那刻的绝代风华……心头一颤,臂弯一紧,眸光一瞬迷离……
两轮剑眉似贴在眼帘,两道眸光炽热灼烈,皎皎月白勾起雨花台那幕刻骨相拥,耳际仿若响起当日的山盟海誓……“生平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再不许对朕说别离之言,朕断不会许。你是朕的美眷,朕是你的良人……生则同衾死则同穴。只要无关江山社稷,能给的、不能给的,朕都给你,朕只望你……再爱朕一回”……尚未缓过神来,双唇已燃起一簇烈焰,腰际被紧紧箍住,心头一软,柔荑攀着月白肩头,绯红燃面,芝兰微微踮脚,柔柔地迎合着舌尖缠绕的灼烈欲求……
海棠香芬掩不住怀翼这抹蚀骨幽香,鼻息间尽是甘润入骨的香甜,玄烨痴迷地噙住那抹丁香,贪婪吮吸,口中心中似充盈着玉液琼浆……
气促胶着的呼吸缠绕鼻尖,脸颊灼得酥酥麻麻,脖颈、背脊、腰际似暖风拂过,沐日浴月般酥酥微颤,耳际仿似响起潺潺水声,脑海浮现江宁汤山那汪沸沸清泉……那夜,清云如烟似雾,月芽皎洁朦胧,烛影摇红,淙淙流泉涤净少女娇羞,破茧成蝶,新妇乃成……
汤池泉眼汩汩,清澈似水晶玉盘,缥缈氤氲中,她静若水仙,悄然绽放,凝脂涓滴,闭月羞花……以泉为席,以月为衾,洞房花烛,灵肉合一……那刻才懂,过往的鱼水之欢,无心无灵,只是空洞的嬉戏罢了……心幽幽一颤,顷刻似点燃一簇烈焰,心跳骤急,眉宇间晕染一道潮红,玄烨缓缓移唇,眸光透着****的迷离,喉结一滞,一把将怀中娇羞打横抱起……
“皇上,使不得……叫人看见……”一声急切低唤夹着轻声细喘。
不堪臂弯这抹娇柔媚态,唇角浮过一缕魅惑笑意,余光瞥了眼台阶,玄烨径直迈向绛雪轩。凝着娥眉黛玉不曾移眸,唇角微扬,玄烨轻扬一脚踢开楠木轩门,唯是瞟了眼房门,便朝内室踱去……
承乾宫,仙蕊玉手抚额,娥眉轻蹙,无奈地摇摇头。玉锦瞥了眼软榻的家书,拂手屏退众人,抿抿唇,凑近低声道:“娘娘……府上?”
无力地垂手,仙蕊漠然瞟了眼近侍,眸光迷离,苦笑道:“平妻?都成常在了,隆科多居然还不心死……寻死觅活,闹翻了天……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