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玄奕出丧那天,没有仪式,没有丧乐,甚至连前来哀悼的人都寥寥无几。灵堂里,连简语羡都没有出现。
简语羡是不敢面对,她一直觉得这种仪式就是彻底将一个人送走了,贡品和烧的纸钱都是给来勾魂的黑白双煞准备了,为的就是去了地府,让他们对自己家人好一点。
她不要这么快送走莫玄奕的魂魄,那个家伙,肯定还舍不得走。
简语羡剪了莫玄奕的一缕头发,悄悄放在她亲手缝制的一个锦囊里,然后一个人爬到城北的后山,那里有一片竹林,好几十年都整齐排列在那里。
她在山上挖了个坑,将莫玄奕的头发埋在里面。
然后随便找了个木板,一笔一划地刻上字。
“简语羡之夫,莫玄奕。”刻完了还自己傻呵呵地笑了笑:“你看你啊,生前那么风光,当朝第一勇士,结果死了呢,名号也就是我的夫君而已,你说你亏不亏……”简语羡故意说得满是讽刺:“你要是不服气,都给我憋着,等将来咱俩遇见的时候,慢慢算账。”
她一边说,一边又挖了个坑,立了个碑,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然后身份是:莫玄奕之妻。
“我告诉你啊,这辈子你是逃不掉了,下辈子也别想跑。”简语羡坐在山坡上,微风吹着,她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心里宁静坦然,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大不了,重头在拼一个。
她睡着了,梦里的莫家的后院,和善良天真的他们。
另一边,欧阳漓已经恢复的平常的模样,一身暗红色长袍,绣着金梅,衬着他气质越发高冷,面对一脸痴相的苏念菡,欧阳漓无奈地表示:“把你口水擦一擦。”
“什么?”苏念菡猛地回过神来:“我流口水了吗?!”然后慌忙擦擦嘴巴:“谁让你忽然变化这么大……以前穿破衣烂衫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劳苦大众嘛……”
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欧阳漓听见。
“嗯?”欧阳漓贴过去,故作夸张道:“你说什么?谁是劳苦大众?”
苏念菡干瘪地笑笑,看他那副深邃透着危险的瞳孔,忙改了口:“是你听错了,我是说……说……说你气质出众!!怎么能是劳苦大众呢,你可是皇上,那气质能和一般人一样么……”
好不容易绞尽脑汁把话圆了回来,但欧阳漓根本没在听,大步流星,已经走出去了很远。
“皇……!相公等等我!”苏念菡迈着步子跑出去,一头撞在忽然停下的欧阳漓的后背上。
“你刚才,喊什么?”
“相公啊……”苏念菡脱口而出,但马上反应过来羞红了脸。
“我一时不知道叫什么好。”
“再叫一声听听。”
嘿,这家伙还上瘾了?
“我们快走吧。”苏念菡低着头,才不要任他嘲笑呢:“不是说去你在宫外私立的宅院么,别耽误了。”
欧阳漓不走,站在原地数数:“1,2,……”
“3”还没数出来,苏念菡就乖乖折回来站在他面前。
“相公,我们快走吧。”
“这还差不多。”欧阳漓很满意,揽过苏念菡的肩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走。”
传说中的秘密宅子。其实就是个安静的别院,因为地处偏僻,平时鲜少有人来往,所以欧阳漓就秘密买下来,本来只是他偶尔出宫清净的地方,后来因诸多需要,他常在这里见赫连家的人,一来二去,这里的戒备也就森严了许多。
来这里的人,不看身份地位,不看穿着打扮,只要手上有欧阳漓亲自赐予的玉佩,而且那玉佩是根据每人面部特征,刻上图案的,这玉佩就像是身份牌,你的脸和玉佩上的雕刻的脸一样,就可以进去了。
这东西金贵的很,欧阳漓为了这宅子的安全,特别找了很多工匠才打造出了那样的玉佩。
他走进去,苏念菡却被拦在外面,原因是没有玉佩。
“我亲自给她做担保。”欧阳漓开口,牵着苏念菡的手:“是我娘子。”
守卫是不认得皇帝的,因为他从来只看玉佩和人脸,根本不知道哪张脸是皇帝,哪张脸是大臣太监。所以这么冷漠也是自然了。
“对不起,上吩咐过,私家山庄,为了保持环境清幽,闲杂人等,也就是没有玉佩的人,是不能够入内的。”
苏念菡没办法,看这士兵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便拉了拉欧阳漓的胳膊:“那你进去就好了,反正我进去也没什么用,我就在街上走走,等晚一些我在门口等你。”
欧阳漓皱眉,拉着苏念菡便走了。
“干嘛……不进去了么。”不是说在那里等赫连铸的么,因为那宅子里有机关,触发以后,赫连铸在府里就能接收到了。
欧阳漓没说话,拉着她找了个干净的酒楼,开了上好的包房,严肃吩咐她:“哪儿也不许去。”
金陵现在到处都是方淮和莫家的人,若是被谁发现,都很危险。
“我知道啦。”苏念菡瘪瘪嘴:“我会乖乖听话的,你放心啦。”
欧阳漓这才放心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让店家准备点清淡的吃食送进去。白粥炒菜端进屋子的时候,苏念菡还感慨着万年冷漠的欧阳漓,竟然少有的这么贴心了?
一边吃的着,一边心里甜腻腻的。
跟着欧阳漓的这段时间,苏念菡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她好像比以前开朗多了,而且总是笑,有时候脸都笑僵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笑的更个傻子似得。
但是那种开心就是从心里洋溢出来,控制不住的。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状态,就算以前,和段靳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虽然段靳对她很好,她也觉得很开心,可心里总是怕着什么,似有若无的安全感束缚着她,让她永远没办法活的那么洒脱。
和欧阳漓在一起,她就只用做自己。他足够聪明足够谨慎足够完美,她的存在根本毫无帮助,只要负责开心幸福就足够了。
想着,苏念菡站到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嘴角不自觉扬起了微笑。
等等,那是……
忽然,在人群里苏念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确定没看错。
爹爹怎么会来金陵?他不是在青州呆的好好的吗。为什么……
苏念菡不禁想起之前在树林里发生的一切,那群金陵忽然赶去的人马,一定是奔着欧阳漓去的,既然只有苏哲和沈浩知道欧阳漓的下场,告密的人显而易见。
难道,真的是他么。
明明在府里那副真诚感人肺腑,却能在转身即可插人一刀,真是她的好父亲啊。
不管猜测是否正确,苏念菡好奇的是,此刻他来金陵做什么?心里疑惑,想着欧阳漓他们应该还有很久才能回来,便随便拿了个帕子蒙住脸,出了客栈。
左右环顾,发现苏哲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的人群,她快步跟上,还不小心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苏念菡头都没抬,就匆匆离开了。
兜兜转转,苏念菡一直跟在距离苏哲五十米的位置,为了防止他发现,所以不敢靠的太近。
直到,看见他在方府的门口停下来,苏念菡当即愣在那里。
这是不是说明,爹爹他,真的和方淮联手了?是他将欧阳漓的下落告诉方淮的?若不是他们前一晚在野林里的母亲坟前呆着,恐怕现如今,她和欧阳漓,都惨遭毒手了吧。
身为自己的父亲,朝廷当初的栋梁,怎么可以……且不是欧阳漓曾帮苏哲洗刷过冤屈,就方淮造反这事,就是大逆不道理应当诛的大罪,曾经那个被百姓成为好官的苏哲,如今也……
苏念菡终于明白,这世上什么是最长久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看都这里,苏念菡准备离开,自己现在就在方家对面的香草铺子里,不敢上前,方府太危险了,她好不容易逃出来,就算在怎么好奇苏哲进去做什么,她都没胆量在这里继续守着了。
抬步,就准备走。
忽然不远处有人叫自己。
“念涵姑娘,你的手帕掉了!”一个男子,中气十足,手上挥着苏念菡的帕子,帕子上面绣着她的名字。
是刚才撞人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他帮她捡起送回,这本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声音太大了,让本来一条腿迈进方府的苏哲,都回过头来。
人群中一眼便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自己的女儿他怎么会认错?见她要逃,甚至来不及叫她的名字,就从从吩咐两边的侍卫:“去把那个蒙帕子的姑娘带过来。”
侍卫没打算听这一不知名老头儿的话,恰巧方淮从府里出来,原本备了轿子打算入宫,却看见苏哲在门口。
“苏老爷子,别来无恙啊。”他悠哉打着招呼:“怎么,今日,又是来要钱的?”
方淮眼里透着鄙夷:“到时候我会让管家送钱过去的,但我们终究没找到皇上,所以承诺给你的东西,只能碍于您老人家的面子,给您一小部分了。”
“是念涵!”苏哲焦急:“她一定知道皇上的下落!”
“什么?!”方淮眸色一紧,人群中,他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