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自己自恃敏锐的观察力所察觉到的一些现象,然后添油加醋地说给他人听,甚至还能说得十分形象且生动,听起来还能让人觉得是有根有据的,用以证明自己有高人一等的洞察能力,用以吸引他人的注目,从而满足了自己的存在感。此刻,教学楼三楼的女厕里,两个女生正将这一理论形象地演绎着:
“秦牧初那小子还真看不出来,还真有些做小白脸吃软饭的潜质哦!”一个卷发女生洗好手,甩了甩,边照着镜子弄着头发边和旁边的女生说。
“什么啊?”旁边的女生照着镜子弄了几下头发,诧异地望着她。
“你不觉得么。”卷发女生侧过脸看着她,继续说:“郁可可就像是把他包养了似的,两人形影不离,整天腻在一块儿。秦牧初的手机也换了,苹果哦,好几千呢!众所周知,他家境一般,哪有钱卖得起那么贵的手机哦!再说了,你看他对郁可可百依百顺的那样儿,跟一小绵羊儿似的!这几天他还坐她家的小车回去呢,哦哟,这……这有奸情,有奸情哦!呵呵呵……”最后,她笑得跟母鸡下了蛋似的。
“这人跟人的区别不止要气死人,还真是要吓死人!,之前据说有人卖掉一个肾才够钱买个‘苹果’,这秦牧初只是卖了点儿乖,捎带儿卖了点儿萌,苹果就到手了!”这女生对“苹果”和“小绵羊”的关联意义似乎理解得更为深刻,深刻得她半天都在感叹。
“对啊!”像是只有羡慕的份,卷发女生叹了口气,冷嘲热讽地说:“我家要是像郁可可家那么有钱,我也养一像秦牧初那样的小白脸去,哈哈!”
旁边的女生附和着呵呵直笑。最后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厕所。
辛薇从厕所的隔间里推门出来,心头一阵疙瘩。听到这样有关于秦牧初的议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有人胡说八道,就会有人道听途说,还会有人偏听偏信,谣言也就有了足够的养分得以滋长,然后以讹传讹,直至将真实牵扯成丑陋的面貌。所谓空穴不来风,那女生说的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辛薇洗好手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正好与前来上厕所的郁可可打了个照面。辛薇轻蔑地瞟了郁可可一眼,收回目光时心里只想:这眼角的余光能像激光刀一样在郁可可脸上划开一道口子。郁可可见了辛薇倒是热情地打招呼,只是见辛薇的眼神不对头,嘴里刚要吐出的那个“嗨”又原原本本吞了回去。过后两人擦肩而过背道相行,仿佛空间里还残留了她们撕咬过的痕迹。
没一会儿,郁可可又叫住了辛薇:“周六晚上我在西街口搞生日,你来么?”她转过头望着辛薇,脸上是礼貌的微笑:“唱K,秦牧初也会去。”
这样的邀请怎么带有些嘲讽和挑衅的意味?多么美好而礼貌的笑容啊!能够感觉得到,某人内心深处正盛开着一朵得意的花,彷如沐浴在初春娇媚的阳光里骄傲地绽开着。
辛薇停下脚步,侧头看着郁可可,很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邀请,可是我有事不能去。”她的心头是一股莫名的梗塞感。就在郁可可淡淡地“哦”了一声之后,她赶紧将脸转了过去。她觉得自己必须马上转过脸来,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变成该有的状态,否则脸部肌肉很有可能会因为这虚假的笑容而痉挛,抽搐,甚至是僵化。
初冬时节,上午十点钟时候太阳才稍许有了几分耀眼的光刺向大地,直直地照在辛薇转过来的毫无表情的面孔上。她在心里暗暗冷哼了一声,然后迈步朝教室走。想想,若是一个朋友邀请你去参加他的生日,你说你有事不能去了,而没有说具体因什么事而不能去,你的朋友铁定会问你有什么事要做而不能参加他的生日。而郁可可,只是“哦”了一声。
“你得瑟个屁啊!”辛薇在心里愤愤地骂。
……
这天的英语课来了次历史重演,秦牧初偶然看见后面趴在桌上睡着了的辛薇,几乎同某天的情景一模一样,
下了课,他将抄好了的笔记借给她,像平时说话那样带着些冷嘲热讽的语气说:“昨晚捉鬼去啦?一上课就睡觉,我要告诉你妈让她打你屁股。”辛薇一翻白眼,一脸的不屑,看也没看他一下,继续趴在桌上装睡。秦牧初将笔记本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转身离开了。心头有种异乎寻常的压抑感。回到课桌刚要坐下,这时身后辛薇叫了他一声。他转过身,看见辛薇正面无表情地拿着他的笔记本朝他走来。辛薇将笔记本往秦牧初课桌上一扔,一脸阴沉地扔了一句很客气的“谢谢啊”,然后转过身回去了自己的座位,趴着继续睡,心里忿忿念着:秦大王八蛋!你个二货,我心里很不爽!秦牧初收好自己的笔记本,缓缓坐下,神情里满是失落与沮丧。
想想:也罢,以后也就不用为了某些自己撒的谎而惶惶不安了,是的,不用去介意她会怎么想了,以后可以毫无顾忌地坐上老妈的车回家,也不用再担心老妈会胡思乱想了。
可是,这真的就是自己的心声吗?
为神马这些天心头总那么的不畅快?
……
又一次独自一人穿过了这条逼仄狭长而幽深寂寥的长巷。高墙外的香樟树仍在不知疲倦地往巷子里散落叶子。冬季的太阳改了作息时间,早早就下了地平线。西空虽仍有余霓绚烂在天际的隅端,却阻隔在了高墙之外。巷子里一如既往的阴沉。因为阳光不够充足的缘故,脚下的身影是稀薄的,斜在身后,有一小部分贴着墙,有些孤单。
走出巷子进到院子的时候,辛薇提眼偷偷瞄了一下秦家的阳台。没有看见秦牧初。心头凉了一大片。想来,他该是觉得可以光明正大地坐上郁可可家的小车舒舒服服地回家了。第一次的时候,至少还看到了他站在阳台上一脸歉疚的表情,和之后的不知所措。第二次,他还知道用撒谎来掩饰。可第三次第四次呢?他可以光明正大,毫无顾忌了。
周六一大早,辛薇在阳台看见秦牧初出了院子。想他该是去参加郁可可的生日了。心头一沉,愤恨地骂了句:“秦牧初你个混蛋王八蛋!”
因为秦牧初的父亲要加班,秦牧初也没有回家。傍晚的时候,姚姨到辛薇家里蹭饭。吃过晚饭后,辛雪华赶去理发店继续营业。收拾好餐桌后,辛薇陪着姚姨在客厅里看电视。
“今天你没去参加同学的生日?”姚姨拿着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
“生日?”
“今天不是秦牧初妹妹的生日吗?她没邀请你?”
“他的妹妹?“辛薇诧异地望着姚姨。
“是啊,好像叫郁可可吧?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同学么?”
“姚姨你也认识郁可可啊?”
“郁可可的继母就是秦牧初的妈妈啊,你不知道么?”
辛薇一下子愣住了,“那是……他……他妈妈?”更大的诧异。
原来那是他妈妈!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可能,辛薇像是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事情,豁然开朗。可是究竟明白了什么,一时间也说不上来。不过之前抑闷的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直到深夜秦牧初才离开西街口的KTV回到院子。抬起头,看见辛薇的屋子里的灯已经关上了,心头一阵纠结,
和她的关系越来越僵了,不再一起上学、放学;四天了,没有收到她发来的任何短信;除了那天借笔记本给她之外,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她甚至看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下;很多次她从他身边经过,然后留下一声冰冷而不屑的冷哼。
心头压抑的感觉,如同窗外沉沉的暮色。
恍然想起手上辛薇送的手链,抬起手,手链呢?我的手链呢?心里一阵恐慌,心脏狂跳起来,呼吸开始急促。
他开始在四下发了疯似的寻找。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瘫坐在床头。
丢了!完了!
星期天在孤孤单单和惶惶不安中过去了,和预想的一样,没有感觉到任何关于她的气息。
星期一。很早秦牧初就出了家门上学去了。因为是国旗护卫队的领队,所以要早些到学校做彩排预练。因为还很早,绝大部分学生还没到校,教室里只有郁可可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看小说。
“早啊!”郁可可向秦牧初招了招手。
秦牧初点点头,走过去,放好书包。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被郁可可叫住了。
“你是不是丢东西了?”她问。
秦牧初回过头看着她,“什么啊?”
郁可可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链发出噼噼啪啪清脆的声响,“这是你的吗?”
秦牧初愣了一下,“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丢在KTV了。断掉了,我弄了好久才接上。”
“谢谢啊。”秦牧初赶忙伸手去拿,“我找了好久,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呢!”
郁可可把手放到背后,“挺好看的,借我戴两天吧。”
“这种东西西街口十块钱买一打。这个还给我吧,我改天送一个更好看的给你。”
秦牧初正要去拿,郁可可赶忙站起来躲闪,“你可别抢哦,扯坏了我可不负责。”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嘿,秦牧初你快点,大家都在等你彩排呢。”
郁可可对秦牧初很诡邪地笑,“还不快去!”
“好吧!”秦牧初无奈地叹了口气,“等升旗仪式结束了一定要还我,好吧?”
郁可可笑着对他做了个OK的手势。
与此同时,辛薇走在往学校的路上。或许是因为早晨在阳台没有见到某人的缘故,她有些心不在焉。拖着身后被路灯照得斜长的影子,孤零零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大捆丝线在拉扯,乱糟糟的。
周末两天,情绪大起大落,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始终还是惶惑不安。想来,自己之前似乎做得有些绝,就连丁点儿让他解释自己的机会也没给他。或许是因为愧疚于心,就连早晨习惯性的去阳台都失了勇气。自然而然,也就少了见到他的机会。可是想来,见到他又能怎样呢?只会使自己尴尬!
其实,知错改错倒也没什么,但是认错是需要勇气的。人都是这样,知道错了之后,会知道改,但是要自己拉下面子来承认错误,想必很少人能够做到,谁能说自己不倔强呢!
走到操场的时候,看了一眼正在为升旗仪式做彩排的秦牧初,她低着头,加快了步子往教学楼走。心头压抑得很不痛快。
刚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被郁可可挡住了去路,“这是你的吧?”郁可可拿着那根手链在辛薇眼前晃了晃。
辛薇愣愣地看了许久,确定那是之前送给秦牧初的那条手链之后,这才回应她:“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捡的啊!”郁可可本来想玩一玩小阴谋,说是秦牧初叫她把这手链还给她,这样能使他俩的关系急速僵化。可是,这会儿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什么撒谎的天赋,她一想到要编织一连串的不合事实的故事,心里就有点儿怵。但是,她的这句淡淡然的“我捡的啊”,也因隐瞒了前因后果而足以让辛薇对秦牧初失望透顶。
果不其然,辛薇只感觉一股冷气从脚趾头冲上了脑门,心头一揪,岔了口气;她一把抓过手链,一句话也没说,匆匆进了教室,走去了自己的座位。
郁可可被吓了一跳,只觉手腕隐隐作痛,抬手一看,手腕上正在流血,辛薇抢手链的时候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