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春风还料峭微寒。尤其是每日晨曦,寒雾未散,晨风一吹,更是入骨的寒冷。
砚清池旁有一棵合抱粗的美人松,微风吹过,树上吊着的人就不停地哆嗦着打喷嚏。
沈良只穿了白色的中衣中裤,鼻青脸肿的被绑了双手掉在树上,已经整整一夜。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断了,整个人被冻成了冰凌子,中途还晕过去一次,却被一根毒针刺醒。那根针上也并非什么剧毒之物,只是会让他精神百倍,三天三夜都不会合眼罢了。
沈良在心里把夜流火以及七月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但是嘴上却必须不停的喊着“祁庶妃温良贤淑倾国倾城,七月姐姐才思敏捷聪慧过人……小的是猪,小的是狗,小的是茅房里的米田共,不该污了祁庶妃的疏影轩……小的是猪,小的是狗,小的是茅房里的米田共……”
不停歇的说了一夜,他的嗓子早就哑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说来也奇怪,平常砚清池虽说不像倚梅园那么热闹,但也不会一整晚都看不见一个人。但说热闹也热闹,辰时刚至,砚清池的另一头就涌现出嘈嘈切切的人声。
“你倒是走快些,磨磨蹭蹭,耽误了大事,你可担待不起。”
“冬雪姐姐,我已经走得够快了!”
冬雪和晓晴都是长宁苑的大丫鬟,一大清早就接受宁姬的命令往疏影轩赶去。在她们身边还有一个人——张斌。
张斌是梁文翊随侍,与府里的丫鬟们关系都不错。今个儿一大早宁姬就鼓动梁文翊传唤夜流火,说是想听听昭阳城最美的歌声。张斌心里暗道,只怕这疏影轩有大事发生。他踌躇着要不要给七月送个口信,但一想到七月那丫头对自己忽冷忽热,追求了几个月也没有让他尝点甜头,若疏影轩真的有难,正好借这次机会要她好好的伺候一回,想及此,张斌也就打消了通风报信的念头。
一行人才刚刚走到砚清池,就听到七月的声音怒骂道:“将这个胆大包天的无耻之徒送到王爷那里去……”
张斌轻轻扬眉,还真出事了,只是疏影轩奴仆们押着的那个人看着挺眼熟。
冬雪和晓晴面面相觑,因为眼前的情景和宁侧妃所说的不大一样。
一干奴仆押着沈良向栖凤阁走去。
七月眼尖,老早就看到了张斌,她用力的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感登时就叫她眼泪直冒。七月哭哭啼啼的往张斌跑去,哭喊道:“小张哥,呜呜……”
七月拉长了音调,既凄婉又哀怨,令人闻之即怜。
“这是怎么了?”张斌问道。
七月立即打开话匣子,一边哭一边把沈良昨日潜入疏影轩,意图对自己不轨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沈良被吊了一晚上,只剩下半条命,声音嘶哑得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张斌听了登时火冒三丈,七月是他看上的人,哪里容得旁人染指,怒气冲冲的又冲上去狠狠地揍了他几拳。一旁的人连忙拉住他,说是切莫把人打死了,要交给王爷发落。
七月又道:“此人人面兽心,吃了熊心豹子胆,昨夜偷偷钻进疏影轩,还说他……呜呜……”
“他还说什么?”
“我不敢说!”
七月哭得悲悲切切,冬雪灵机一动,“王爷当下就在长宁苑,不如将这厮直接带到长宁苑去?”
七月心中冷笑,沈良到疏影轩没几个人看到,长宁苑的人一大早就赶来,难保不是与沈良沆瀣一气,又怎么能将人送到长宁苑去。
“这厮色胆包天,若就此去了长宁苑,恐有损宁侧妃的名誉,且他是王爷的伴读,还是交给王爷处置比较妥当。”说毕,七月又催促疏影轩的人去禀报梁文翊,自己则押了沈良往栖凤阁行去。
张斌也不去疏影轩请祁庶妃了,立即掉转方向回长宁苑,与疏影轩的两名下人一同去见梁文翊。
一日之计在于晨,原本是一日里最好的时光,却被一个沈良搞得乌烟瘴气。被人一大清早的从温柔乡里拉出来,梁文翊的心情很不好。
“打断他的腿,再赐一晚芜菁汤,也别惊动昭阳令了,送回沈尚书府上吧!”梁文翊颇不耐烦的判决道。
芜菁汤与芜籽汤同出一则,一个男用,一个女用。男人喝了芜菁汤,这一生都不会再拥有女人,自然也不会有子嗣。女人喝了芜籽汤,这辈子想再怀孕就难上加难。所以这两种汤爷被称作断子绝孙汤!
那沈良痛哭流涕不肯服药,爬到梁文翊的脚下说起了两人小时候的种种,原来他与梁文翊竟是发小!
小时候沈良的父亲沈长安得惠帝恩准,将家中独子送到宫中陪伴年幼的皇长孙一同念书。后来沈良年岁逐渐长大,也越发地风度翩翩,为避嫌隙,才遣出宫去。后来梁文翊被封为南郡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又将沈良接来一同读书,不仅命他作梁文翊的伴读,还请惠帝封了他一个翰林院编修的闲职。
沈良若是犯了别的过错,凭他与梁文翊的交情,略微讨饶几句也就过去了,但是他不该肖想他梁文翊的女人!
“将他拖下去,别弄脏了庭院。”梁文翊恶嫌道。
一旁的王妃谢静柔挽起梁文翊的手臂,柔声宽慰:“沈良素来敦厚,没想到竟是如此胆大包天之人,辜负王爷厚爱,着实该杀!”
梁文翊烦躁的要命,沈良妄图给他带绿帽子,就算杀他一百遍也不解气,但他毕竟是礼部尚书沈长安的儿子,多少要给些薄面。
“只是……王爷,沈良虽说只是刚潜入疏影轩就被祁庶妃的人抓了起来,但王府戒备森严,他又是如何能到内院中去,而且还到了最里间的疏影轩?难道这不令人怀疑吗?”
梁文翊一听,还真是这个理,“本王被气糊涂了,还是王妃心思缜密!”
沈良虽说是梁文翊的伴读,能自由出入南郡王府,但内眷所在之地,就算有梁文翊特赐的牌子也无法通行,他又如何能越过倾乐轩、倚梅园等地到最角落的疏影轩去呢?
“近几日劳烦王妃好好安慰祁姬,本王将前往东宫陪伴父亲,御天春狩之前再回来。”
言外之意,就是将此事交由王妃全权处理,不管谢静柔作何处置,他都不会有异议。
梁文翊离开之后,谢静柔先是杖杀了一名宁姬的心腹丫鬟,又赏赐宁姬好几件珍贵的珠宝,标准的棒槌加萝卜战略。不仅如此,连带清风馆的赵紫苑和许莲衣,也因为请安迟到的原因一同受到责罚。唯独疏影轩的这位越发的受王妃重视,日日传话,邀祁庶妃一同吟诗作对舞文弄墨。
谢静柔写得一手的好字,大齐王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长孙梁文翊娶了一位温柔贤淑的大才女。
书房内,谢静柔挥毫泼墨,夜流火红袖研墨。潇洒的字体大开大合,不一会,一个狷狂的寿字呼之而出。
“这是王妃准备送给皇后娘娘的吗?字迹狂放而不失圆滑,皇后娘娘见了一定会喜欢!”
谢静柔放下手中的笔,却对自己的字作不甚满意,“本妃只是随意连连,距离皇后娘娘的诞辰还有大半年呢!”
“你侍奉王爷左右也有大半年了,你的尽心尽力本妃看在眼睛,待这次春狩之后,本妃禀明王爷,叫王爷将你从侍妾的位置提拔为妾室。”
侍妾的地位只比普通的通房丫鬟高一点点,而妾却比侍妾的地位高多了,正因如此,宁姬才敢在夜流火面前作威作福。
夜流火从来都对任何位置不感兴趣,她纤婉一笑,“多谢王妃照拂,妾身定会更加尽心尽力的侍奉王爷,侍奉王妃。”
谢静柔唤来丫鬟,换下挥毫时候的衣裳,穿了一件浅紫色的梅花褙子。她的外表不及宁姬美貌,但高贵出尘的气质却是寻常女子所不能比拟的。
“赵庶妃和许庶妃进王府比你早,我却更看重你,知道为什么吗?”谢静柔问道,她坐在茶厅的首座,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地刮了刮茶面,十分高雅的呷一小口。
夜流火十分温顺的低着头,听谢静柔又道:“你很聪明,知道什么东西该争,什么东西不该争!只要你安分守己,一切听从我的安排,我保证让你在后院中地位稳固!”
“王妃恩德,妾身铭感五内。妾身愿竭尽所能为王妃分忧解难。”
夜流火立即受宠若惊的表忠心,谢静柔微微一笑,温婉的双眸凝聚智慧的光芒,好似要将所有人都看穿。
从栖凤阁出来后,夜流火与七月洋洋散散的往疏影轩行去,才走到倚梅园,迎面走来几个丫鬟。
“奴婢拜见祁庶妃……”
“起来吧!”夜流火说道。
丫鬟们起身后,都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请夜流火先过。当夜流火经过其中一名穿着橘黄色襦裙的小个子丫鬟的时候,手背却突然被碰了一下,一个入手冰凉的东西塞到了夜流火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