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目有诧色，芰荷掩唇一笑：“看见了么？字迹相似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倒学得快。”
“你的字体我自然会，练了好久了。”芰荷笑道。
沐堇秋心神一漾，旋即捉了她手，如释重负般笑道：“也对，不必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
他转而又道：“袁一鸣踪迹尚未可知，不过，只要我们小心点，不管是袁一鸣或是北钺人，都不足为患。”
见他自信满满，芰荷不由刮他脸皮，嗤笑道：“你这不是才被人家下毒了？”
他挑眉一笑：“那是他们无计可施，也只得用这下三滥的办法了。”
芰荷突然想起华铮中了灵降的事，摇头道：“不见得，你忘了吗？华铮中过灵降。难道他们不会对你如法炮制？”
沐堇秋笑意更深：“这个，我倒不怕。”
“为什么？”
他从颈间拽出一件物事，向她递近了些：“我有这个。”
夏日里衣衫单薄，芰荷早窥见他颈上的那条红绳了。她猜想这上面应是悬着一块宝玉，一直都挺好奇的，但是想想自己倒还没熟稔到看他私人物件的地步，便从未开口，今日竟见他自己把那东西掏了出来。
只见沐堇秋递来的那件红绳所系之物通体翠绿晶莹，玲珑剔透。整块玉雕成飞天的虬龙之状，下衬微漾碧波。可龙嘴开合之处含着一颗如朱砂一般殷红的龙珠，更显得夺目而别致。翻转看来，还是图色如一的。
芰荷笑道：“我倒想起贾岛《望山》一诗——虬龙一掬波，洗荡千万春。”
见他微笑不语，芰荷又轻抚玉佩：“人说宝玉可御邪晦气，你的这块……啊？”
沐堇秋赞道：“聪明，正是如此。这块玉叫做‘虬龙翠玉’，是我家祖传的宝玉，由祖上传来已二百年了。”
梁枋不日后来了一诺堂，芰荷奉茶在旁，才知白云庄里的碧月荷塘竟也是他的手笔。梁枋瞅着芰荷，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说：“二公子当年请我筑荷塘时，便说什么‘开花浊水中，抱性一何洁。朱槛月明中，清香为谁发’，故此我便将这荷塘命名为碧月荷塘，看来现下里二公子已然寻到了知音。”
几位故交闲风散月的漫聊，意尤酣畅。芰荷很少搭话，却被堇秋眉间喜色感染了，唇边始终带着笑，直到她听到一个名字：缪雷。
“许久没见到二师兄了，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梁枋道。
“倒也是……”慕容泓也是一脸怅然。
芰荷瞟了沐堇秋一眼，见他向慕容泓问道：“缪雷就是你那位专习易容之术的师弟么？听说他时常帮国朝秘制一些人皮面具，方便他们侦察之用。”
“是。”
芰荷眨眨眼，没有吭声。一年前，她倒是见过缪雷的，不过实在不便说出原由，略想了想，保持沉默。
梁枋来了，赵由榔再无理由久留一诺堂，便在翌日请梁枋移驾。临走前，赵由榔将沐堇秋二人请到一片野竹径中，正色道：“孤从不强人所难，既然芰荷看上了你，望你好好待她。”
“承您割爱，请你放心！”
“割爱？说不上。孤也不是非她不可。不过……放心？”赵由榔陡然倾身过去，眯了眼一字字道，“她的背是怎么伤的？为何她会被歹人劫走？”
他此时目色峻厉，稍后与芰荷密语时，却转了微叹口吻：“从小我便想娶你，只是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无能为力。”
她含愧转身，赵由榔更是担心，将她纤柔身子扳转过来，凝然道：“我娶了王妃，又纳了妾，算是我负了你；不过……若以后，他负了你的话，我这里……”
迎上芰荷清眸，他以手拊胸，轻声道：“仍然为你敞开。”
芰荷忖了忖，微笑道：“待此间事了，我去看看小郡主。”
这算是拒绝吧？赵由榔心中苦笑。望着她面上似有似无的几点斑斑竹影，狠心登车。
马车辘辘而去，在丛竹外渐行渐远，直没入夕晖之中，芰荷心绪复杂，回望走上前来的沐堇秋一眼，没有吱声。
“跟我去个地方。”沐堇秋沉默了会儿，先说了话。
绕过丛竹，转出一大片泥地，又路经郁郁密林，沐堇秋才将芰荷带到了一处瀑布跟前。沐和等人很识趣地远远缀后。
轰隆作响的飞瀑在倒倚的苍松间喷溅出无数细密水珠，水汽弥散间，扬起淼淼烟尘，看起来灵异绮丽。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砅崖转石万壑雷，”芰荷蓦地为这自然造化惊住了，“你就是要带我来看这个的吗？”
“嗯，这里叫做飞流山，”沐堇秋道，“我曾带盈盈来一诺堂看病，无意间发现此处的风光。”
芰荷打定主意不多问话，由着他絮絮地说，去年，那个女子虽治不好腿伤，但他仍愿娶她为妻之事。
其实，这些事她都已查清楚了，她甚至还打听到，夏盈盈擅长吹木叶，所以，她很快让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只是，她怎么都查不到夏盈盈因何而腿残，又因何而在婚前跳水自尽。
但沐堇秋似乎无心说起这些事，芰荷便也不问，只继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有时，装装傻也是不错的，她料定，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
崖底暮色已浓，隐约可见淡月疏影。
飞瀑与一汪水潭相接。因瀑布流势猛戾，在两相交接处，水花便如抛珠溅玉，又似飞雹急雨，寒芒沁心，愈发衬得池水幽冷，而这水潭中心耸然立着一块偌大的青石，质地密实。
芰荷顾不得飞瀑生寒，笑道：“堇秋，你看到大青石了么？”
“嗯，看见了。”沐堇秋声出身至，待芰荷惊觉时，他已勾攀在那青石上了。
但见他以扇为笔，在那大青石上刻了什么东西，旋即飞身而返，笑道：“好了。”
“什么好了，你刻了什么？”
他整个身子都是湿的，她替他擦了擦额上的水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