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秦氏如意算盘落空,替人做嫁衣,白忙活了,气得鼓鼓的,甩脸子对月娥,“姑娘小小年纪,知道的事情不少,打哪里听来的,胡编派人,偏姑娘就信。”
月娥笑嘻嘻的,“有便有,没有就没有,姑母何必生这么大气。”
季氏看小姑子生气,忙劝解,“你侄女也是闲听来的,不定是那起子小人凭空捏造,你侄女听见,自家人不能不说一声。”
“是啊!姑母,您老也别真生气,将来表哥出息了,让那起子小人自己打嘴。”月娥拥着张秦氏,撒娇又讨好地说,“今年过年我母亲给表哥们预备了大大的红包,还吩咐铺子里给表哥每人做两身新衣裳。”
张秦氏被侄女磋磨得没法翻脸,气不是笑也不是,又好奇红包包了多少银两,心想,铺子的差事没了,先得些实惠,略描补。
既然差事没戏,张秦氏也不想在呆下去,语气生硬地道:“嫂子既然忙,我就不打扰了。”
“妹子等会。”季氏招呼已站起身的张秦氏,命丫鬟道:“把我前儿找出来的衣裳包上,给姑太太拿着。”
一会,丫鬟从东稍间出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季氏递给张秦氏,“前儿收拾箱子,这是你哥哥原先的衣裳,也没怎么穿,都八成新,半大小子长的快,新衣裳没几天就穿小了,可惜了了,这个拿回去给孩子们改改,就活着穿。”
张秦氏接过,家里几个小的,竟捡大的穿小的,人穷也说不得讲究,她嫂子每次给的衣裳是好的,有的都没过水,看季氏没什么才干,偏生得命好,吃穿不愁,就是丈夫不在跟前,又有何妨。
这时,季氏又命小丫鬟取出银子,五两一封白花花的银子,两封共十两,略觉不满,可脸色比方才好看多了。
月娥退下手上银镯子,塞给她姑母,“这镯子小表弟拿去玩吧,不值什么钱。”
张秦氏看银镯子褪了宝色,不像是新打的,是老款,对月娥露出一点笑容,“侄女越来越懂事了。”
母女俩哄得张秦氏高兴,张秦氏出秦府大门,这一趟,收入颇丰,东西是东西,钱是钱,细一琢磨,铺子如今就剩下空架子,管不好,落埋怨,将来就是跟哥哥也没法交代,何况哥哥过年就归家了,难以施展做手脚,还不如得东西和现银来得实惠,这样一想,把怨愤的心,就没了,反倒高兴起来。
月娥这厢,等张秦氏走了,就赖在季氏屋里软磨硬泡,“娘,铺子里的事让我先管管看,万一将来男人靠不住,我也有一技防身,母亲既然把铺子给女儿做嫁妆,女儿将来总要学着管,您老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季氏被她磨得没法子,只好答应,“你先管两天,我也物色人选,等有了合适的人,你在交给他。”
月娥打好了如意算盘,先接下来,上手后,就由不得别人插手。
二日一早,月娥便告诉母亲一声,去铺子里,季氏叮嘱,“不行,别硬撑着,看累坏了身体。”
“母亲放心吧!。”
秦家铺面是前店后厂,店里活计一老一少,老的是在秦家几十年了,人可靠,也有经验,姓顾,看见二姑娘过来,颠颠跑出来,迎着月娥道:“二姑娘来了,小的这几日正犯愁,遇事没个人请示,二姑娘来了就好了。”
月娥笑着往里走,“顾叔,我年轻没什么经验,母亲委了我暂时管,顾叔可要多帮帮我,好歹混过了年,老爷来家就好了,我也卸下身上担子。”
“姑娘还是叫我老顾,叫叔小的实在不敢当。”顾诚谦恭地说着,让姑娘先走。
秦月娥看铺子里有顾客,忙对顾诚说:“你先忙活生意,我随便走走。”
这是前面门市,到底二进的大院,织布、印染、成衣一条龙,
老顾交代小伙计几句,忙紧走几步赶上往后院去的二姑娘,边走边介绍,“我们秦家作坊用的都是天然植物染料,红色类的用茜草、红花、苏枋;黄色类的荩草、栀子、姜金和槐米;蓝色类的鼠李;黑色类的皂斗和乌桕……”
“经由媒染、拼色和套染,可变化出无穷的色彩。”月娥频频点头,耳濡目染一说就明白。
工人们看见秦月娥都停下手里的活,热络地打招呼“二姑娘好!。”
跟在月娥身旁的旺财道:“大家继续忙,主子就随便看看。”众人埋头接着忙活手里的活计。
后面管事的是个四十几岁的婆子,在秦家作坊里也干了有些年头,听人告诉说主子来了,忙颠颠跑出来,在围裙上抹手,行了个福礼,“老奴来迟了,姑娘莫怪罪。”
秦月娥笑着道;“大娘辛苦了,我看没一个闲人,说明你管理得很好。”
对身后的旺财道:“赏黄管事二两银子。”
黄婆子摇手,不敢接,“老奴出力是应该的,主子给工钱,不用额外破费。”
月娥笑着塞在她手里,“有功奖有过罚,这是辛苦该得的。”
黄婆子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接过,踹在怀里,表决心似地道:“听说姑娘管,老奴高兴得不得了,这回好了,铺子生意有起色,我们也能长长久久干下去。
顾诚把主子让到倒座一间客房,黄婆子殷勤沏茶倒水,月娥阻止,“不用忙活,我今儿是想探个实底,仓库里积压多少布料子。”
黄婆子过一会取来一账本,上面记载着入库多少,出多少,就是一个仓库保管帐,账面清晰干净。
月娥点点头,看账上库存积压不小,除了绸缎料子还有绢、罗、棉……
“临年下,一年中销售最好,想办法把库底子清一清,有资金周转,开春好换新货。”月娥翻看,没抬头。
“姑娘说得极是。”说到顾诚心里,秦贵升管时,心思不在这上头,因此铺子经营半死不活的,勉强维持。
月娥让老顾把成衣铺子里的两个裁缝找来,一男一女,男的姓戴,女的夫家姓金,人称金娘子。
月娥道:“你们几位都是行家,我说说我的想法,成衣要针对我们库存的料子设计,常言道,红裙妒杀石榴花、藕丝衫子藕丝裙、折腰多舞郁金裙,足见鲜艳的颜色明快讨喜,尤其年下,年老年少都图个吉利,但是一味老套传统,就没什么新意,能不能在个别地方做些改动,大胆配色,比如,正红压三寸宽澜海水蓝闪光缎,效果夸张,喜庆,翠绿压嫩黄,明亮、粉紫……”
月娥提个头,几个人就不拘束,七嘴八舌,金娘子提议在领口做改动,增加亮点,黄婆子出主意裙腰部加宽,突出女性杨柳细腰之美,戴师傅点子更新奇,“要是把锦缎做里裙外罩薄罗,清水纱雅致,寒风凛冽的冬季,年轻姑娘穿上走路隐隐绰绰,飘渺灵动之感。”
月娥总结一下好点子,都是针对女衣,男衣无外乎几款样式,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还是从女眷身上下手,更能获利。
综合起来,添减,寥寥数笔,勾勒出几款服装草图,吩咐老顾先打几个样板。
老顾手里拿着二姑娘出的设计图,憨厚地笑道:“小的们都是粗人,观念陈旧,就知道按老路子做活,二姑娘这一点拨,茅塞顿开。”
月娥鼓励大家,“若谁又想出好点子,提出来,大家商议,把库里积压的货卖出去,过年每人包个大红包。”
众人喜悦,齐道;“谢姑娘,姑娘有这句话,没有不尽心的。”
月娥几个从铺子里出来,快晌午了,天上飘雪,雪薄薄的,远近景物如画,“姑娘快看,前面那人好像是方家大公子。”
说这话的同时,那男子脱口唤了声,“秦姑娘。”
“方公子。”
方子谦刚下轿,一侧头,看见飘扬的细雪中,一个身披大红羽缎面斗篷,戴着白貂毛风雪帽的少女,皑皑白雪中格外娇艳。
月娥见一把油伞下方子谦一袭天青锦袍,神采依旧。
方子谦举步过来,“秦姑娘买料子?”
月娥福一福,笑道:“原来是方家表哥。”朝后一扬脸,“这是我秦家的铺面。”
二人离着三两步远站定,方子谦朝她身后看看,笑道:“原来这是妹妹家开的,巧了,我府上的人年下要做新衣裳,针线上的人留在京城没带来,正不知哪里去做好,如此就在妹妹家铺子里做,妹妹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月娥盈盈浅笑,“有生意可做,哪有不愿意的,我正巧要看看玉表姐,若方便,我登门造访,带人过府量尺寸。”
方子谦的双眸,雪光映着,格外明亮,像苍穹中最亮的两颗星,“如此甚好,有劳妹妹,我们老太太带大妹妹出门去,过几日便回,。”
“说定了,我还有点事,告辞。”月娥一福,轻移莲步,款款朝轿子走去。
“我派车接妹妹过府。”方子谦清明的声儿在身后透过清凉的空气传来。
月娥回府,就见上房进进出出的下人,都满脸喜色,顶头程春家的走路带着风声,喜眉笑眼,“二姑娘,大喜,老爷那头已经上路了。”
月娥诧异,“不是说过了年才回来?”
“老爷捎信来说,那边的事都处理完了,赶在年前回来,一家子团聚。
月娥却没有那么高兴,父亲带着外头娶的女人和那个女人生的儿女回来,秦家再难有清静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