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厨房把老爷饭菜送到那院里。”季氏吩咐秋月。
秋月有点不情愿,刚出堂屋的门,就见秦老爷往上房来,打起棉帘子,“请老爷安!。”
屋里季氏听见秋月响亮的声儿,忙忙对着菱花镜抿了抿鬓角,没等迎出去,秦老爷已经进来,季氏扬起笑容,福了福,“妾身这正说让厨房把老爷的饭菜送到妹妹屋里,老爷就过来了。”
“我出去吃,不在家里吃了,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秦老爷一把扶住季氏拉着季氏坐下。
季氏看老爷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好奇地问:“老爷昨儿刚到家,就要出去。”
“约了几个旧日同行,一起喝茶。”季氏知道秦老爷性子爽利,不是拖拉之人,就嘱咐道:“老爷少吃点酒,早去早回,省得妾身在家里惦记。”
秦老爷望着妻子,几年没见,一点没有陌生之感,身上气息还是那样熟悉,心里暖暖的,这个女人无论自己做什么,即便是抛下她,一去几年不回,也没有一句抱怨的话,发自内心关心丈夫,体恤夫君,真是难得的好女人。
“老爷望着妾身不说话,是不是妾身这几年老了,老爷都认不出来了。”季氏有点难过的摸摸脸颊。
秦老爷伸手过来,捏了一下她的飞上红霞的脸,端详,摇头,“夫人一点没老,还是为夫走时的模样。”
季氏不好意思,低头,喃喃地道:“总算把老爷盼回来了,老爷这些年不在家,妾身就像是没根的浮萍,心里没着落。”
人便是这样,若季氏嫉妒,耍脾气使性子,男人心底那点愧疚,就消失了,为自己不负责的行为找出理由,季氏这样,反倒更增加男人心里愧疚感。
秦老爷心头涌上离别时,季氏扯着他的衣袖,期盼的眼神,月娥和月芸那时还小,扯着他的衣襟,叫父亲,秦老爷徒然有点不好过,强笑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外头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说着,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季氏,“这个你收着,是那边卖地和铺子的钱。”
季氏没接,把秦老爷的手往回推了推,“老爷刚回来,用钱的地方多,还是自己收着吧!。”
秦老爷抓过她的手,塞在她手心里,“先放你这保管,我用时问你要。”
季氏低头一看,她些微识得几个字,银票上的字是认识的,一看赫然写着三万两,惊得抬头问,“这么多?”
秦老爷看妻子敬服的眼神,心里说不出的得意,“还有欠账,等我慢慢清了,这回决定留在家里不出去,看有合适的营生,干起来,不能闲呆着。”
季氏笑得柔柔的,“老爷人回来就好,就是像从前没钱的日子我也能过。”
秦老爷曾经生意不顺畅,有段日子过得挺紧巴,后来季氏拿出陪嫁首饰典当了,秦老爷才翻身,得以东山再起。
季氏说话,秦老爷想起那段日子,季氏跟着他吃苦,没一句抱怨的话,心一热,小声道:“给我留门,晚上我过来。”
季氏脸红,不吱声,秦老爷起身,笑着道:“你放心吧,我秦某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生意经也早摸熟透了的。”
秦老爷前脚出屋,陶氏就让贴身丫鬟桃花盯着秦老爷,看是不是去了大房。
不大工夫,桃花就回转,“太太,老爷真绕道去了大房,没直接出府。”
陶氏恨恨地,“我就看他心思不在我这里,说什么有人等,这么早就出门。”
突然,想起,吩咐桃花,“你去把陶大爷找来。”
这陶大爷是陶氏远房堂兄,陶氏嫁了秦老爷后,他就来投奔陶氏,陶氏求着秦老爷给他事做,秦老爷看他人还算机灵,就让他跟了自己。
桃花走了,陶氏在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惦记老爷卖铺子、地的钱,没交给自己,她又不好开口问,秦老爷宠她不假,但不该她知道的,不容她过问,平时,拿回家用不少,陶氏手头宽裕,私房钱攒了一些,秦老爷体己在那边时也都让她收着,可大头老爷却没交给她。
陶氏未回来时,以为秦老爷冷落发妻这些年,俩人已没有多少情义,季氏又人老珠黄,自己正值芳华,可待一见,却全然跟她想的不一样,季氏有勾男人的本事,丈夫歇在她屋里,一大早就跑去正房,不由她不担心。
“妹妹,一大早上的找我,有什么事吗?”陶金山神情懒散,打着哈气进来。
“门上的人没拦你。”陶氏问。
“都知道我是你哥哥,谁那么没眼色敢拦着。”陶金山不以为然。
陶氏急忙掩上门,开口便问:“北边的地和铺子卖了多少钱?”
陶金山一愣,旋即明白,诧异,“难道姐夫他没把钱交给你?”
“交给我,我还用问你?”陶氏嗔怪瞪了他一眼。
陶金山寻思一下,“大概有三万两,只多不少,这些事姐夫他都没让我知道,是我听几个知近的人说的,我估量着也就这个数。”
陶氏一脸紧张,“你姐夫没说拿这些钱做什么用?”
陶金山摇摇头,“姐夫那人,你也知道,嘴严,什么事,连口风都不漏。”
陶氏心烦,直在地上转磨磨,“别是给了他那个大老婆?”
陶金山点点头,“这个难说,怎么说人家也是原配夫妻,不隔心,妹妹虽说生了儿子,可这男人重嫡,外甥族谱都没上,玄乎。”
陶氏转悠半天,刚一坐,听他的话,不由惊跳起来,是呀,老爷还不老,这万一哪天又弄进个人来,生了儿子,那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儿子顶着庶出的名,陶氏暗恨自己怎么就想到这一重。
慌忙间没了主意,问堂兄,“那你说这事怎么办?”
陶金山是个男人,不似女人争些小事,外头见识广,知道轻重,凡事当然从大处着眼,想了片刻,“这事依我看,你还是先上秦家族谱,外甥若算做嫡出,那以后秦家的家财还跑得了是外甥的。”
一句话,点醒陶氏,秦老爷认她做平妻,现在阖府也都唤她二太太,可是秦氏族谱上没有她的名,季氏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妻。
月娥昨儿父亲回家,也没去铺子里,今儿早早起了,梳洗了,去上房回母亲要去铺子里看看。
上房门口无人,月娥蹑手蹑脚进去,看见母亲坐在炕沿边一个人笑,月娥故意咳了一声,季氏抬头,怪道:“鬼丫头,不声不响进来。”
月娥挨着母亲坐下,盯着母亲脸,眨眨眼,“母亲有什么喜事?”
季氏便把早上她父亲来过,给她银票的事说了,月娥好奇地问:“多少?”
季氏点点她额头,宠溺地道:“你呀,现在学着管铺子,见天眼睛里就是钱,不多不少,正好三万两。”
足停了片刻,月娥惊喜道;“这么多?”又掰着手指数这些钱在城外能买多少地。
正盘算,季氏问;“你要出去?”
月娥嗯了声,边算边朝外走,季氏在身后嘱咐,“大姑娘家的,出门注意着点。”
秦家春和坊生意兴隆,老顾正忙着扯布,一抬眼,就看见二小姐,忙打发了顾客,笑着过来,“姑娘昨儿没来,这几日来做衣裳的人更多了,赶着做都忙不过来,今儿刚开张,等一会人就上来了。”
“辛苦了。”月娥客气。
老顾边说边从袖子里摸出一纸张,“这是裁缝师傅想出的几个点子,小的都写在上面,姑娘得空看看。”
月娥接过,仔细折好,赞许,“还是顾叔细心,等忙完这段日子,你们也歇上几天。”
“老爷回来了。”老顾刚一提头,那厢就喊,“伙计。”
月娥道:“你忙去吧!我回去琢磨一下,推出新衣裳样子。”
“师傅,做衣裳选料子,怎么没人吭声。”那厢有人早已等不得,老顾急忙应声,“来了、来了。”
“姑娘,铺子里的生意这么好,人手不够,也该多顾几个人使。”云珠看几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
“旺财,你留下跟着忙活,年前不用回府里了,我回去跟母亲说一声。”月娥朝身后跟着旺财道。
“是,姑娘。”又有客人进门,旺财看老顾几个人正忙着,就主动赶上前招呼。
“走,我们去别家铺子看看。”店里忙活,可一切井井有条,月娥就想看看其他几家布庄销售情况和货品,多看对她打开思路有好处。
走了一头午,月娥脚底生疼,回头看云珠提着大包裹,里面是顺路买的清水棉花,脚一歪一歪的,累得够呛,就说“前面有个大茶庄,进去歇歇脚。”
云珠巴不得一声,提起精神,跟主子进了斜对个茶庄,“客官,里面请。”伙计殷勤招呼。
偌大的茶庄,楼上清净无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位客人,分散坐着,靠窗子有一中年男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月娥就捡了个没人的桌子,正好跟那个中年男人桌子挨着,伙计热情就接过云珠手里的东西。
茶上来,月娥掀开茶盅盖子,雨前龙井翠透,抿一口,甘醇爽口。
茶水有点热,月娥手拈着拿茶盅盖子徐徐拨弄,无意间一抬头,靠墙角那桌子上的两个人,像是行商打扮,其中一人手臂一抬,她赫然发现那男人腰间藏着利器。
月娥不易察觉地倒抽口凉气,警惕地扫视左右,不知何时楼上人多了起来,似有意无意盯着她身后独自坐着的男人。
月娥直觉不好,刚想开口说离开此地,就见那几个人齐齐拔出短刃,奔她身后之人猛朴过去,伸手敏捷,一看就是练家子,月娥惊愕立起身瞬间,只觉玉颈下一凉,一道寒光晃得她闭下眼,整个人被身后男人紧紧勒住,动弹不得。
正朝他扑上去的几个人瞬间停止了动作。
“啊!。”云珠一声惊呼,颤声,“放开我家小姐!。”
这时,对面一清冷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皇上有旨意,犯官畏罪潜逃。便宜行事。”袍袖一抖,袖子里取出敕书。
这一声,自楼下又冲上来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月娥和那男人,那男人哈哈大笑,明知被抓掉脑袋,怎肯束手就擒,手往下压了压,狠毒地喝道:“上前一步,我就结果了她的性命。”
众人不敢动,双方僵持。
那锦衣玉袍面色冷傲的男子纵声大笑,“魏知府,还不了解我,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说吧,只见他接过侍卫手中弓箭,离八九步远,拉开弓,挑衅似的道;“一刀结果她性命,不过瘾,小美人脖子拧断是什么样,我倒是很好奇。”
魏知府手下加了力道,道:“别逼我,以为我不敢。”
月娥颈下钻心刺痛,魏知府就听怀里的小美人,细弱声儿颤巍巍开口;“好汉,别跟疯子置气。”
魏知府一愣,手下刀明显收了收,这小女子倒是蛮有意思。
对面那男人哈哈大笑,笑声冷得人浑身汗毛孔张开“疯子,不错,我就是个疯子。”
谁都没想到,他说话的同时,手一动,‘嗖’地一根箭羽贴着月娥脸颊飞射过去,‘当啷’一声脆响,月娥项下凉意消失。
“咕咚。”一声,身后之人倒地,这羽箭如果偏差半厘,箭尖就射在月娥如花脸上,
月娥腿软,又一闷声,“噗通。”月娥倒在躺在地上魏知府身上。
半昏迷中一只大手像是提了小鸡似的把她提起,甩向一旁,月娥跌在云珠身上,云珠踉跄扶住小姐,那男子探身试下魏知府鼻息,还有余气,挥手,“来人,抬走,别让他死了,留个活口。”
围上来人把魏知府抬走。
这时,那冷傲男子走过月娥身边,住步,仔细看她一眼,身边那长随小声道:“真像。”
男子不觉伸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月娥偏头躲开。
男子哼了声,嘀咕一句,月娥气得浑身哆嗦,她耳朵好使,偏就听见,“****。”
月娥怒目瞪视他,男子鄙夷盯着她的脸,“怎么?喜欢小白脸。”
月娥别过脸,不屑看他,也不知为何素不相识,他对她没好感,侮辱她,男子脸徒然变色,逼近她,月娥感到一股寒气,低沉阴冷声儿:“还没人敢对我如此无礼。”
他欺身上前,月娥惊慌后退几步,身子抵在身后的桌子上,无路可退,月娥项下鲜红一道子,外加惊吓衬得小脸更加苍白,眼前幽深凌厉的像刀锋眼神,像是来自千年冰寒的声儿,“好清纯一张脸,不知多少男人上当。”
月娥气得抖颤,脸都白了,张口,没发出声音,那冷心冷面之人还是从她的口型猜出。
哈哈哈,“无耻。”那男子笑声消失楼梯口。
这男人对自己哪里来的蔑视、看不起,她前世记忆里没有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