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江有许多支流,阿桨照着公冶凉的指引,往他都从未去过的水路上航行。
“你这是已经彻底得罪海鲨帮了呀。”百媚道。
“我站在少校的立场上,也是有剿匪的责任与义务的。”
“可你不是怀疑袁世凯......”
公冶凉冷冷地道:“你先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吧。你已做了‘梼杌’的叛徒,泄露了海鲨帮在鄱阳湖和赣江伏击我的重要情报。”
“我又没选择,不与你合作就要死在你的手里了好吗?”百媚叹道,“不过你居然决定主动进攻,我真是猜不透你。”
“这就是阳谋。”公冶凉道。
“什么是阳谋啊?”李三丰正好听见,就问道。
“阴谋就是暗中谋划好的计策,是不动的。但是阳谋恰与之相反,阳谋是以阴谋的实施为前提,随势而动,无影无形。”公冶凉道,“我就在明处,去秋水谷这个目的也是明确的,但那些阴谋者就是没办法阻止我。因为阴谋计划周全但终有破绽,而阳谋浑然天成就无懈可击。”
李三丰听得似懂非懂,公冶凉也不勉强。阿桨在驾驶室里喊道:“就前面那岸边停下对么?”公冶凉答道:“对。”他拔出长剑,李三丰惊道:“你莫不是要去杀了阿桨吧?”
公冶凉冷冷地道:“我要杀了那几个海鲨帮的船员。”李三丰急道:“他们不是教了阿桨航行技术吗?你就不能饶了他们?”
“我饶了他们容易,可是他们都记住了阿桨的相貌。”公冶凉道,“让他们活着回到海鲨帮,到时候他们去烧了阿桨的村子,你觉得怎样?”
李三丰语塞,因为他从未考虑过这种问题。百媚道:“你只剜去他们的眼睛,再斩断舌头和手,让他们无法告知阿桨的相貌,不就好了?”李三丰听了更是觉得惊悚,忍不住道:“太残忍了!”
“好,那让阿桨决定吧。”他们把阿桨叫了出来,跟他说了这些。阿桨发抖道:“怎怎怎能做这种事!”
“所以你最终的决定是放他们一条生路,是吧?”公冶凉冷冷地道。
“对。”阿桨虽然犹豫着,但还是最终这么说道。
“很好。”公冶凉不再多说。百媚惋惜地摇摇头,道:“太善良也是一种罪过。”她往阿桨手里塞了之前没付出去的五十鹰洋,道:“你带着村里人搬走吧。能带多少人是多少人。”随即他们让几个海鲨帮的船员统统跳入江中。
船靠了岸,公冶凉看汤无妄也下了船,说:“你不用再跟来了,回老家去吧。”“少校大人,小的暂时不用回老家了,还是跟着您吧。”公冶凉还没回答,百媚也跳下了船,她兴奋地道:“秋水谷在哪里?这里很近了吗?”
“你也跟着我做什么?”
“我又无处可去,现在就当是去秋水派做客。怎么,你们这么小气么?”
公冶凉不理睬她,只让李三丰跟着自己走。四人行在绿草上,钻入青山中,沿着一条碧水往里走。李三丰从未见过这种地势,视野两边山丘连绵,随处可见形状奇特的顽石与山花,从未听到过的鸟啼声不时从树顶处传来,像是在欢迎这几位不速之客。
“这简直是世外桃源啊。”百媚叹道。
“真是难以想象这种地方会养育出那么一个恶人。”李三丰讥嘲道。
他们走到一处大门,左右门柱粗如梧桐,上面有一大块门匾,写着:
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你知道这句诗是谁写的吗?”公冶凉问李三丰。李三丰只跟着李逸仙学了识字,平时看的书还是《道德经》、《老子》等等,所以他只能摇了摇头。
公冶凉就等着这个时候,他冷笑一声:“王勃的《滕王阁序》都不知道,你不会连师都没拜成就给赶出来了吧?”说中了李三丰担心的事情。
穿过这个大门,地势就向下起来。时值深秋,军靴踩在金黄的落叶上发出“悉梭”的声音。走了一阵,见到一片又深邃又宽广的水潭,一座很长的浮桥凭空架在之上。
“二师兄!”忽闻浮桥另一端有人喊道。
“倪端师弟?”公冶凉唤道。
“是我呀!二师兄怎突然回来啦?”一个满头大汗的人跑来,脚步虚浮,像是刚和一头老虎打过架似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谷中没出什么事吧?”公冶凉问道。
“谷里能有什么事啊?我在这里练金燕功呢,二师兄你十几年前就会的轻功,我现在还没参悟透......”那个叫作倪端的人显然看到公冶凉回谷十分兴奋,滔滔不绝地说起话来。
公冶凉等人跟随他再往里走,渐渐看到谷中房屋楼阁等等建筑。十几名秋水弟子听说他回来了,纷纷跑来打招呼。公冶凉看谷中事物依旧,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百媚轻声对他说道:“看来你的阳谋为你争取到了不少的时间呢。”
“哼。”公冶凉没有多说什么。
“二师兄!”一个水仙花一样美丽的女人站人群里招手,但看见百媚后脸涨得通红,对公冶凉发火道:“她是谁?你带了个女人回来吗?”
一向冷静的公冶凉顿时变得非常窘迫,道:“这个待会儿再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李三丰调皮地说道:“您是他的夫人吗?”
那个女人听了这话就乐呵了,亲切地对李三丰道:“才不是呢,我是他的亲妹妹,也是他的师妹。我叫作公冶蝶,你呢?”
公冶凉说道:“自我介绍这种事还是等等吧。比起这个,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萧迹天,死了。”他说完就不敢再看妹妹一眼,即使她惨呼一声晕倒在地。他带着另外三人快步走了。
谷中只有唯一一间建于高层的红砖瓦房建筑,他们踏着长长的石板楼梯走上去。公冶凉道:“上面就是我师父修行的地方了。”李三丰道:“这是供奉三清四御、玉皇真武的正殿宇吧?”因为他从小受李逸仙的熏陶,所以这方面的知识还是有的。
“我师父已多年不研习武学,只修炼参道。”公冶凉道。“那他老人家严不严厉?”李三丰担忧地问道。他们见到牌匾上写着“三清殿”,一名满头白发、长胡子也全白的老人站在殿前等着他们。
“师父!”公冶凉激动地喊道。
“好徒儿啊!你终于回来了!”那老人和李三丰差不多高,但皮肤白里泛红,额头光亮,声如洪钟。另外三人一一跟他打过招呼,他慈祥地笑道:“嗯,嗯,你们好。贫道道号‘汪洋’。”他引四人入大殿里,公冶凉大致说了一遍在外闯荡的经历,在说到萧迹天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回避掉,最后说明了袁世凯可能要为难秋水谷。
“嗯,嗯,嗯。”汪洋真人听完道,“天儿是不是故世了?”
四人皆是一惊,汤无妄本在喝侍童端来的茶水,都一口喷了出来。汪洋真人看众人的反应,淡淡叹了口气,道:“天儿是个勇敢任性的孩子,他......”说着还是流下了眼泪。
李三丰本来一路上都盘算着,在此刻揭露是公冶凉逼死了萧迹天。但他看到汪洋真人像自己亲生儿子过世似的伤心,在喉中指责公冶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公冶凉也克制不住,那一瞬间泪水的提防崩塌。百媚和汤无妄知道自己在那儿不妥,拉着李三丰走了出去。师徒情同父子,大儿子去世,父亲和弟弟又怎能忍住悲伤?公冶凉的心又怎会真是铁打的,毫不想念幼时在谷中的时光?眼前这个养育自己的人,岁月已偷偷让他变得这么老,自己怎忍心让他再伤心?
公冶凉哭道:“我会辞去少校的职位,留在谷中侍奉师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