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雅竹轩前的药圃。
自佟婧琬走后,相府里不知是谁下了命令,府中的家眷婢仆均不准外出,但书萱却连夜翻墙出府,归来时别守院的猎犬闻到了味道,几番追赶下,好不容易溜回了雅竹轩。
表面上看着无碍,但实则在追逐过程中被砸伤了,后背很大一片地方隐隐发痛。
到了第二天,冬儿见书萱昏昏沉沉的,以为是晚夏的火气过旺才造成有虚寒症状,于是将她扶到床边查验,才发现她身后好大一片的淤青,一思量,忙差使院外的粗使丫头紫儿去药圃摘了些薄荷叶。
可能是因为佟婧琬此番前去江北救灾,院中的药圃已经被扫荡一空,紫儿好不容易才整理出小小一篮子的薄荷,冬儿得了薄荷,急忙带着紫儿赶到茶水间准备熬制凉茶。
突然,佟婧瑶房里的厉妈妈路过,横出一只手臂来,将那满箩筐的薄荷叶从紫儿手中夺了过来,冷睨了冬儿一眼:“六小姐丧母心痛,近日口干舌燥,正愁得慌,幸好有这薄荷叶,泡些薄荷清凉茶,才能消消心中怨气。”
冬儿蹙眉,但想到自家小姐不在身边,万事都要忍让,道:“厉妈妈,我们院里的书萱姐姐昨日中了暑,需要薄荷茶清暑解热。这薄荷叶有一大箩筐,你就分我一点,冬儿感激不尽。”
厉妈妈拎起几片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冷眼扫过去,“凭什么?你们家小姐还害死了我们家的姨娘,如今你竟敢为了一个低贱的丫鬟,要求我家小姐忍让相救?
厉妈妈分明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冬儿一时焦急,眉心隐约藏着怒气,斥道:“这薄荷叶是我让紫儿采来的,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讲理!”
“先来后到?”
一个轻袅不屑的声音响起,佟婧瑶缓步走进来,捏起箩筐中一片薄荷叶,两只长甲生生将它碾碎,翠色的汁液染了满手,尽数擦在帕子上:“你用一个丫鬟的不舒适跟本小姐比谁先谁后,简直放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冬儿刚要辩解,佟婧瑶便冷哧一声:“不分尊卑的臭丫头!佟婧环没有好好教导你们吗?在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一天是奴婢,一辈子都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冬儿微微一怔,她听出了佟婧瑶的潜台词,她无非就是在嘲弄五姨娘曾经是奴婢的出身,但是如今这非常时期,她又不能跟一房小姐对着干,一时间眉头拧得紧紧的。
几分钟后,冬儿转过头去吩咐紫儿,道:“紫儿,劳烦你出府去后山摘些薄荷叶来,救命用的。”
紫儿不过是个低等丫头,默默点头。
佟婧瑶却冷哼了一声,锋利的指甲不觉在手心里划了划,半眯着的眼眸残酷地挑起,“天色已晚,今日谁也不许出府!”
紫儿胆子极小,佟婧瑶既然发了话,她当然要听,道:“奴婢遵命。”
“六小姐,你……”冬儿气得不轻,但主仆身份放在那里,她只得掩住眸底的怒意。
由于没有及时用薄荷叶揉搓伤口缓解,当天晚上,书萱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半夜不停地喊着:小姐,小姐……
冬儿命屋外的丫鬟不停的打冷水过来,即便换了十多次湿毛巾,但还是不见退烧。
冬儿知道这书萱对自家小姐的重要,一时间很是焦急。想到老爷今晚留在五姨娘处休息,连夜去敲何清儿的房门。
守门的丫鬟将她拦住,满不情愿道:“大半夜的,鬼喊什么?!老爷和姨娘刚刚歇下,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再来!”
“这位姐姐,行行好!麻烦帮我通报下姨娘,奴婢有急事求她。”
冬儿急得直跺脚,守门的丫头却是一脸反感,“你能有什么事情,如今你院子小姐又不在,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这时候通传?姨娘她好不容易盼到老爷回心转意,我若是现在进去帮你传话,她还不拆了我的皮?”
冬儿眸中焦急之色难掩,弯着身子拜托道:“这位姐姐,妹妹我前来实在是因为院里的书萱发了高烧,她可是我家小姐很重视的人,如今小姐奉命去江北治理瘟疫,不日回京。姐姐若是愿意出手相助,三小姐回来后必定重赏。你知道的,五夫人她如今的宠爱跟我家主子得宠宫中有一定关系的,姨娘对小姐可不是以前那样不闻不问了,你尽管去通传,姨娘她不会怪你的,即便她怪责,大不了待我家主子回来,来向五夫人讨了你,收你做长侍,再也不用做守夜这么辛苦的工作,你看……”
她这样一番劝导,那守门丫鬟微微动了心。
恰在此时,另一个巡夜的侍女长路过,冷冷望了冬儿一眼,看似不经意道:“三小姐去往的那村子,听说瘟疫闹得非常严重,整个城池如今都封锁了,凡是染了病的都不让出城,三小姐自小就体弱多病,也不知能不能承受住……”
冬儿在相府也呆了多年,一眼便认出那个侍女长,她是当初四姨娘带进府的人,不由双眉拢成山峦状。
守门的丫鬟听了侍女长的话,面上露出几分犹疑,扯嘴问道:“三小姐不会回不来了吧……就算真等到她回来,恐怕也要好些日子……如果现在进屋为了个丫鬟打搅姨娘,我怕……冬儿,这件事,恕我不能帮你!”
就快要说服对方了,偏偏半路杀出个四房的人,冬儿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可偏偏府中她能相求的根本没几人,如今老太君带着四小姐去了法华寺,这偌大的宅子,除了五姨娘,她根本找不出可以帮忙的人!
佟婧琬离开之时,倒是留下了不少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可相府这几日严禁出门。冬儿想要翻墙出去吧,可偏偏碰上雅梅轩那边来人来监视,为的就是要趁着佟婧琬不在,逼死书萱,折断她身边的左膀右臂!
书萱烧得迷迷糊糊,拉着冬儿的手,唇角颤抖着,问:“小姐,小姐……”
冬儿咬着唇,一双清灵的眸子里藏满了浓浓的焦虑,“书萱姐姐,你先翻个身,我帮你后背去去肿痛……”
可高烧症状下,仅仅用冷水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无奈下的冬儿后半夜直接就坐在了屋外门口,哀叹了半夜。
第二天一早,佟婧瑶领着厉妈妈登门造访。
她来势汹汹,不容任何人通报,便破门而入,直闯内屋的偏屋。
冬儿见了,赶忙将她拦住,“六小姐一大早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佟婧瑶冷冷扫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将她推开,斥道:“一个小小的丫鬟,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拦本小姐的路?”
冬儿本就胆怯,但她感受出佟婧瑶此刻身上的怒意,她明白在根本不是委曲求全的时候,随即紧握拳头,鼓励自己开口道:“四姨娘铸成大错,她被斩首是圣上的旨意,六小姐如今处处为难,难道不怕我家主子回来寻你麻烦吗?别忘了,你只是个没功名的小姐,我们主子可有着四品昭义封号,孰轻孰重,还请六小姐多想想!?”
“不要命的奴才!”
佟婧瑶被激怒,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便朝着冬儿的脑袋狠狠砸去!冬儿措手不及之时,她连忙怒跑进屋,拎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碎瓷片,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冲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书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