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廷洪,他挖起一根麻苕,麻利地削去皮,露出白生生、毛茸茸的根,有点像没有长熟的削了皮的青香蕉。他咬了一口,咬去半截,嚼得脆响,嚼着嚼着,嚼出满口白沫。他的喉结扭动了一下,把那嚼碎的麻苕吞下肚去。他站着不动,等着胃里的反应。要是肚子痛了,就不再吃。那说明有毒,吃不得。他等了一会,只觉得舌头有点麻,麻得出涎水。可那肚子并不痛。他吐了一口涎水,壮了壮胆子,又咬了一口,那麻苕又少了半截。
吃完一根麻苕,他又挖起一根,又削了皮,三两口便吃完了。嚼动的声音,颇能诱惑人,那麻地一窝蜂拥来好多人。
队长问:“能吃么?”
廷洪拍拍肚子,“我这不活着!”
“能吃就好。”队长觉得有了一线希望,麻地有二十几亩呢,“大家都挖一些。”
大家得了允许,争先恐后地挖。有的用篮提,有的用筐装,各自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廷秋不让春枝去挖,“你记得吧,去年,我们喂的那头黑猪,吃了麻苕,拉了几天稀,猪都拉垮了,忘了?”
“那是猪。人吃了,说不定不会。”
廷秋犟不过春枝。春枝终于也去挖了一篮回来。然后洗净,削皮,丢到鼎罐里煮。
玉玉守着鼎罐,帮着往鼎罐底加柴。春枝说:
“出去玩一会吧。”
“我不!”
“想吃麻苕?”
玉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嗯!”
“今天可不能给你吃。”
“你一个人吃?”
“嗯!”
“不会的,你肯定要给我吃。”
“今天就不。”
“不把我吃,我要哭。”
“好吃的货!让妈先吃,要是不碍事,以后你天天吃,吃得肚儿圆圆的。”
玉玉歪着头,“麻苕吃不得么?”
“还不晓得。”
春枝估计麻苕该煮熟了,便熄了火。
腊梅这时回来了,“妈,麻苕吃不得,你晓得不?”
“怎么吃不得?”
“廷洪叔又吐又屙,蹲在茅池起不来哩!”
“真的?”
“谁哄你!”
春枝揭开鼎罐盖,鼎罐热气往上直冲。她盛起一碗麻苕。
“莫吃,妈!”腊梅说。
“他吃的是生的。这煮熟了,怕吃得呢!”
腊梅不让妈妈吃,“那我吃一点,试试。”捡起一根麻苕。
春枝连忙伸手把腊梅手中的麻苕打落,“你个女孩儿,多管事!妈先吃。”
腊梅挡不住。春枝细嚼慢咽,嚼出一嘴沫子来。舌头根也麻了,嚼不出有么子味道。吃了几根,还要吃。腊梅死活不愿她再吃,春枝也就罢了。
玉玉说:“妈,我吃一根,好不?”
春枝瞪了她一眼。玉玉期待的目光立即暗了,鼻子一抽一抽,眼泪就要滚出来。腊梅忙把她拉走了。
春枝刚把麻苕吃下肚,没觉出有什么不适。只是舌头麻麻的。转而一想,只要能填肚子,麻一麻舌头也是值得的。但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肚子微微有些胀,再过一会儿,肚子像灌进去许多水,叽里哗啦响,她这时有些怕了,小腹开始疼起来,胃里也翻搅着,要吐。她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赶紧往茅池跑。
刚出门,被腊梅撞见。腊梅见妈妈脸色苍白,捂着肚子,惊问:“妈呀!受不了吧?”
春枝顾不得和女儿说话,喉咙里一阵紧,就呕出来一大口。她一边跑一边呕,跑到茅池里,蹲了半天。
像是受了嘲弄,春枝看腊梅时,目光怯怯的。腊梅扶着妈妈,心里一阵阵难过。
腊梅扶妈妈去床上躺下后,把鼎罐里煮熟的麻苕倒了。玉玉牵着腊梅的衣角:
“姐姐,妈会死么?”
“莫瞎说!”腊梅说,“千万不要吃麻苕了。”
天要黑的时候,黄荆山上的小小竹林,渐渐剩下一团墨黑。那山峰如同剪影紧贴在天上。
廷秋在山上跑了半天,终于找到那块长满山萝卜的坡地。他晓得,山萝卜是野生野长的,挖回来,是不算偷的。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晓得那片坡地,好像很多年前在那里和廷洪一起抽笋时,见过那片坡地。肚子饿了,渴了,似乎还用手刨开过土,把那山萝卜拔出来,去了泥和土,放在身上擦了擦,充过饥、解过渴似的。那到底是么时候的事情,他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山顶上有那么一片坡地,长满了山萝卜。他突然还记得山萝卜吃起来很有滋味,又脆又甜,既能充饥,又能解渴,既能生吃,当然也就能熟吃。
他看看天要黑了,举起挖锄发狠地挖。他肚子早就饿了,他忍了忍,家里有四张口等着进食哩。
他挖出一个,便捡起一个,丢进篮子。挖了一会,那篮子便装满了。他很后悔,早该挑一担筐来。看来,挖上一担是有把握的。
肚子饿得直冒酸水,头上也出了些虚汗。廷秋坐了下来,捡起一个山萝卜,在草地上擦了两擦,也不管干净不干净,咬了一口,脆脆响,他藏了挖锄,扛着那篮,急匆匆地离开了那片坡地。
天完全黑下来了。夜气蛮潮湿。他沿着那条陡峭的小路,一步一步往下走。快要下到山脚的时候,他踩上了一个石头,那石头大约是爬满了青苔,脚刚放在石头上,就一下子滑了出去,他便重重地摔倒在地,在摔倒的一刹那间,他用右手死死护住篮子,山萝卜只撒出来一些,可他却摔得很重,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他晓得他的膝盖肯定破了,不破,怎疼得那么钻心?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用手往膝盖处一摸,粘糊糊的,虽然看不见,他晓得那是血。
他往篮子里摸了摸,山萝卜少了一些。他蹲下来,双手在地上乱摸。摸着一个,又摸着一个,摸了十来个,再也摸不着了,便重又扛起篮子,往回赶。那脚一踮一歪的,走一下,就疼一下,他回到家时,衣服全汗湿了。
廷秋进门的时候,春枝没有听到熟悉的有力的脚步声。她见当家的扛着一篮山萝卜连忙伸手去接了下来,提在手里,沉得扎手。春枝带着喜悦的口气,“从哪里搞来这么多?”
“山上挖的呗!”
“快坐下歇歇。”
“拿个灯来。”
腊梅把煤油灯提来,廷秋卷起左边裤腿。春枝一看流着血,“呀”地叫了一声。
“摔了一跤,没事。”
“疼么,爸爸?”玉玉问。
浑子说:“不疼才是傻瓜呢!”
“又没问你!”
廷秋摸着玉玉和浑子的头,“这下你们可不挨饿了!”
春枝打来一盆温水,轻轻地把廷秋腿上的血洗去,又在膝盖绑了一块干净棉布。
腊梅把那山萝卜洗了一半,倒进鼎罐。山里柴多,码起来烧。那火很旺,烤得一家人脸红扑扑的。
一家人吧唧吧唧地吃那山萝卜,都说好甜。廷秋说,山上还有,明天再去挖。
满满一鼎罐的山萝卜,消失只是一会儿的事情。春枝洗了鼎罐,没有碗可洗,那山萝卜是用手捏着吃的。她吃了山萝卜,肚里好过一些,不再想到要吐。她把吃了麻苕以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丈夫听。廷秋一点也不诧异,“我说不能吃嘛,你偏偏不听!”
洗完鼎罐,春枝发现玉玉不在家。她站在门口喊:“玉玉——”
玉玉手里捏着正在吃的半截山萝卜,在廷洪家里和他的老四玩。老四将玉玉的山萝卜咬了一口,觉得很好吃,还想吃一口,玉玉不肯。老四没了辙,跑到廷洪面前:
“爸爸,我也要吃山萝卜。”
“山萝卜?”
“那,玉玉吃的那种。”
廷洪走到玉玉面前,蹲下来:
“玉玉,山萝卜好吃吗!”
“好吃哟!可我不给你吃。”
“我不吃你的。玉玉,山萝卜哪儿来的?
“挖的呗!我爸爸到山上挖的,我爸说明天还去挖。”
廷洪“啊”了一声。这时他听见春枝喊玉玉,连忙说:“玉玉,你妈叫你哩,快回去吧!”
天蒙蒙亮,廷秋和春枝便起了床。廷秋挑了筐,春枝提了篮,踩着那青青石板小路,上了山。
天色渐渐豁朗,两边的竹子和树在雾中渐渐呈现出来。破晓时的微微寒气,从那峭壁滑下,使人感到一股凉意。
“冷么?”廷秋见春枝打了个寒战,便问。
“有点儿,都三月了,还这么冷,这鬼天!”
“你没听说么,五月五,还冻死老黄牯呢!”
“这么冷,怕是要晴了?”
“才不哩!春寒置雨夏寒晴,这雨,还怕要下一些时候。”
“不饿死人才怪哩。”
廷秋也不答话。他的膝盖仍然还疼,一走一歪的,走得很慢。
春枝扭过头来,“要不要我扶着你?”
廷秋摇了摇头。
腊梅把山萝卜煮熟,把鼎罐从火炉上提下。叫醒浑子:
“起来起来,吃了上学去。”
浑子伸了个懒腰,用手扒了眼睛屎,“有么子吃的,是山萝卜么?”
“小声点,”腊梅低声说,“别把玉玉吵醒了,我还要放牛去呢!”
腊梅捡了几个山萝卜,就放牛去了。
浑子起了床,也不洗脸,拿过毛巾,往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揭开鼎罐盖,捡起一个山萝卜哈着气,在手上倒了几倒,便吃了起来,吧唧吧唧地响。
那吧唧吧唧的声音,竟把睡着的玉玉弄醒了,玉玉从被窝里伸出头:
“哥,你吃么子?”
“你看不到么?”
“啊,是山萝卜。”
“你也起来吃吧!”
玉玉偎在被窝里,不想起来,“你把我的留下来,别吃光哩!”
“看你困在床上,还想吃。”
“又不是煮给你—个人吃的!”
“我再吃一个。”
“一个就一个,说话算数不?”
“当然算数。”浑子捡起一个,看了看鼎罐,剩下的不多了。
他把手中的山萝卜吃完,觉得没有饱。他还想再吃,抬头看着妹妹,妹妹正趴在床上,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盯着他。他嚅动着嘴唇,“妹妹,再让我吃一个,好吗?”
玉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话算数的么?”
“我跟你讲的《孔融让梨》的故事,你忘了?”
“什么破故事,让你一个人吃完,我饿肚子么?”
“就一个!”说着,就捡了一个。
玉玉从床上爬起,衣服也顾不得穿,哇哇直哭。她害怕浑子再吃,便一屁股坐在鼎罐盖上,还骂着:“不要脸!不要脸!”
浑子没有办法,心里欠欠地,背了书包,踢了玉玉一脚,走了。
爬上山巅,廷秋和春枝都长出了一口气。廷秋一看,那坡地上有一个人,正举着挖锄,在那里吭哧吭哧地挖着。有一只箩筐已经装满。春枝一看,也愣住了。
“谁?”廷秋叫了一声。
那人回过头,原来是廷洪。廷洪眼睛眯成一条缝,将瞳仁闪烁出的得意藏起,显出泰然无事的样子,并不回答廷秋,继续吭哧吭哧地挖那山萝卜。
自从那天廷洪打过廷秋一拳,他们两个就互相不认识似的,再没往来。他们两个从小盖一床被子,吃一锅饭,谁也没有离开过谁一天,光着屁股蛋,度过了童年。后来,一家分开,各自又都成了家。但从未计较过什么,几十年没红过脸。那一拳打得廷秋心寒。后来一想,还不是为了一口饭!若真留住个贼名,岂不往廷洪脸上抹黑?那么一想,就把他给原谅了。廷秋面子薄,廷洪不和他说话,他也就不和廷洪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着,见了面,低了头,便过去了。
廷秋和春枝走了过去。廷秋刚放下箩筐,找来那把藏着的挖锄,就要挖,廷洪冷不丁地说,“到那边去挖。”廷秋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去,那儿是一片荒地,什么也没有。廷秋不理他,举起挖锄,挖了起来。
廷洪放下手里的挖锄,“听到没有!到那面去挖!”
“你怎么不去?”廷秋问。
“我先来!”廷洪蛮横地说,“这地方我先占!”
“要说先来,我昨天就来了!”
“那你怎么不挖净?昨天你挖净了,我没有屁放!今天我先来,你去远点!”
“他大叔,”春枝说,“我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不都是为了给孩子添一口么?你挖我挖不都一样么?”
“哼!”廷洪鼻子不是鼻子地说,“我们男人说话,堂客莫插嘴!”
春枝一改往日柔弱怕事秉性,大喝一声:
“挖!又不是谁家种的!”
廷洪挽起袖子,“你们要赌狠不是?”
“看你把我们吃了不成!”廷秋不管廷洪张牙舞爪,举锄就挖。
廷洪一个箭步冲上去,给廷秋就是一脚,正好踢在他那只摔伤的膝盖上,廷秋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廷洪扑上去,两人在地上扭成一团。
春枝害了怕,大声叫着,“你们是兄弟呀,为了吃食,连兄弟情也不要了么?”
他们两个并不住手,你勒住我的颈,我卡往你的脖子,互不松手,在地上滚来滚去,春枝干叫着,毫无办法。
那年春天,雨落得使人忘记了太阳。太阳在厚厚的云层之上,沉默地运行着,对于人类的期望与命运,似乎不能顾及,抑或是已经忘却罢,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仿佛自己与那个需要照耀的世界完全无关似的。
到处是泥泞,乱糟糟的。人饿得轻飘飘的,稍一滑,那重心不能平衡,便要摔倒。
四周阴沉沉的,阴沉沉的天色弥漫了整个空间,浸入人的身体,弥漫着人的心灵。人与人之间不再清新明朗,也被阴沉沉的东西笼罩着。
玉玉搂着那只花猫躺在床上不起,她晓得,早上没有东西可吃。爸爸妈妈虽然起了床,但没有点火。她不敢问爸爸或妈妈,早上吃什么,弄不好,她要无缘无故地吃一巴掌。
现在爸爸正弯着腰,在一块磨刀石上磨一把尖刀,磨出霍霍响声。她不晓得爸爸要做什么,她瞪着眼睛,想问,又不敢,爸爸的脸阴沉得很怕人。
玉玉搂着那只花猫,跟它说话,也与它游戏。花猫半卧着,斜着眼睛,盯着玉玉。用舌头舐着玉玉的手背。玉玉觉得手背发痒,便把花猫搂在怀里,用被子盖了。那猫任玉玉抚弄,闭了眼睛。
廷秋的刀已经磨好,白晃晃的,冒着寒气。他立起身子,看着玉玉。玉玉也看着他。两双眼睛对视着。玉玉有些害怕,爸爸的眼神那么陌生,从来也没有见过似的。爸爸的目光一点也不温和亲切,倒是阴沉晦暗,像是掩饰着惊惶的尴尬,他的日渐消瘦的面孔,好像深陷着无限的痛苦。他看着女儿一双惊恐的眼睛,嘴唇抖了抖,欲说又止,便扭头走开了。来到院子里,春枝见廷秋两手空空,便问:
“没抓到猫?”
“猫和玉玉睡在一起呢!”
“玉玉不给你?”
“我没说。”
春枝瞪了他—眼,“就你心软!”
“我怕玉玉闹!”
“闹就闹吧,肚子要紧。”
“这太对不住细伢!花猫是玉玉的朋友哩!”
“等熬过了这一阵,再让她喂一只,不就行了?”
“我下不了这个手!”
春枝咬了咬牙,“我去要!”
当春枝出现在玉玉面前时,玉玉正与花猫玩得欢。
“妈妈,你看,花猫喵喵叫,是不是叫我大姐姐?”
“别瞎说!”春枝阻止着玉玉,“猫就是猫,不会说话!”
“能!就是能说话。它就是叫我大姐姐哩!”
玉玉歪着头,“妈妈你听不懂!”
“行了行了!花猫脏呢,把它给我。”
“才不脏呢!不给你!”
“听话,玉玉!”
玉玉觉得奇怪,妈妈从来不碰花猫一个手指头,今天么样要花猫呢?
“我把它放了不就行了?叫它捉老鼠去!”
“不!你给我。”春枝晓得,那猫只听玉玉的话,只要她一松手,放了猫,再要捉到它,就不容易了。如果说要把猫剥了皮,放在锅里煮着吃了,玉玉会答应么?肯定不会。春枝双手将那花猫夺过,“玉玉,你再困一会儿,我和爸爸等会儿叫你吃兔肉。”
“吃兔肉?好哇好哇!”玉玉说,“我不困了,我不困了!”
“别起来,”春枝用一只手把玉玉按在床上。
“不要起来候着,熟了,妈自然盛给你一碗。你要是现在就起来,一块兔肉也不给你吃。”
花猫在春枝手中喵喵叫。那猫大约是有了些许的预感,觉得捏着它的那双手,并没有多少善意。
它冲着玉玉,喵喵叫个不停,像是在向玉玉求救,那叫声哀哀的。
玉玉不满地瞟了妈妈一眼,“我困一天么?”她见花猫在妈妈手里挣扎着,还叫得挺伤心,“妈,你别把花猫弄疼了好不?”
春枝心里很虚,不与玉玉再说什么。她怕心里承受不起玉玉这伢的每一句话,抱着花猫,扭头就走了。
那步子有些乱。
玉玉被春枝叫起来时,那花猫早被剥了皮,剖了肚,在锅里熬成了一锅猫汤。
“等一等浑子?”廷秋问。
“不等他!”春枝说,“放学还有一会儿,玉玉和腊梅都早饿了。”
“那就把他的那份留起来。”
春枝就开始一碗一碗地盛。
玉玉倚在灶边,看着妈妈一边吹开热气,一边往碗里盛肉,那肉剁得很细,她使劲用鼻子闻着,终于闻到了肉香。她对妈妈说:
“兔肉真香!”
春枝看了玉玉一眼,手一哆嗦,捞到的一块猫肉重又落到锅里,把汤溅起。春枝说:
“走开走开!汤溅到你身上,烫得疼哩!”
玉玉就退了一步。
春枝盛了一碗,放在桌上,叫玉玉吃。玉玉用筷子夹起一块猫肉,看着,并不往口里送。
“看么子?肚子不饿么?”春枝不让玉玉看那猫肉,担心玉玉会看出不是兔肉来。
“我还没吃过兔肉呢!”玉玉说,“这兔肉哪来的,妈妈?”
“你爸爸上山打的!”
“真的么,爸爸?”
廷秋不吭声,脸阴沉得难看。
“真的么,爸爸?”玉玉再问了一句。
廷秋的头越发埋得低了,什么也没有说。
“玉玉!”春枝吼了一声,“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