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六月底，部里关于新产品试运行的电报通知终于下发。
在得到通知后，我们公司将厂里业已生产完毕的头一百只新产品浩浩荡荡地陆续用火车运往试运行的始发车站——秦皇岛车站。
秦皇岛车站货运室的刘主任打电话通知我，车站要搞个试运行的首发仪式，其上级单位——北京铁路局也要派领导前往现场指导。牛站长盛情邀请我们公司及福泰祥公司的领导出席。
我们公司和福泰祥公司也做了一番细致的准备，将现场的每个装货环节仔细地推敲和研究，并制定了操作说明书。同时，为了保证在发运期间得到车站的大力支持与配合，我向秦总申请，在财务部预先挂支了一万五千元钱，用于给车站的相关领导打点礼物，并在试运行仪式的当天摆上几桌酒席，宴请车站各方的工作人员。
我去秦皇岛当地购置了十张面额五百元的购物卡，用作打点车站各个职能部门的负责人。剩余的一万元则用作宴请车站人员酒席的预算。
一切准备就绪，我和公司年轻的办公室主任张晓珊提前打好了招呼，预约在试运行的当天早上六点半钟使用公司的商务车，作为领导前往秦皇岛的专车及会议期间的各项迎来送往之用。福泰祥公司的庄副总也应我的要求，额外准备了一台商务车。双方约定，试运当天一早七点钟，在我们公司的楼下集合，共同驱车前往秦皇岛。
当天早上，我和瘸拐李六点半钟准时到达公司的楼下，却迟迟未见到预约的公司商务车。
我给张晓珊打电话，语音提示她的手机关机，想必其目前还在黄梁美梦之中。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车辆的踪影，我只得直接打给商务车的司机胡师傅。胡师傅说张晓珊只通知他今天有出车任务，却没有告诉具体的出车时间。
我有些急了，说：“胡师傅，麻烦您快点过来吧，张晓珊那边我来负责解释。再过一会儿，姜总就来了。领导如果看不到车，肯定会发火的。”
胡师傅无可奈何地说：“商务车的车钥匙在张晓珊的办公桌里，她不在，我拿不到钥匙就启动不了车啊。”
我又气又急，给张晓珊又连拨了几个电话，均被提示其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七点整，姜宝华也来了，一问车还没到，张晓珊又联系不上，顿时大发雷霆，道：“今天，北京铁路局的领导也要前往秦皇岛，如果我们去的时间比人家还晚，让北京铁路局的领导和整个车站的人员都等着我们公司的人，那可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回头，我非要和秦总讨个说法，这种不认真的工作态度太耽误正事了。”
福泰祥的庄副总和小于开着商务车早早就来了，也跟着一起等我们的车。
七点二十分，我又给张晓珊的手机拨过去，其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姜宝华跺跺脚，无奈地一声令下：“走吧。”
我们挤进了福泰祥公司的商务舱内，启程前往秦皇岛发运火车站。
路上，姜宝华破口大骂道：“这种不负责任的员工，要是在铁路局早就被开除了。我们铁路系统实行军事化管理，最强调的就是纪律。火车五点钟发车，你说自己家里有事情，要它等你到五点一刻开，谁搭理你？这个张晓珊，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次安排秦总的朋友用车的事情，就被她搞得乱七八糟的，一点脑子都不长。”
姜宝华指的是，有个秦总的朋友想用我们公司的车办点私事，秦总本意不想答应，却又碍于情谊不好直接拒绝，便推辞说，不了解公司目前是否有闲置的车辆，让这个朋友和张晓珊联系。秦总的朋友给张晓珊打电话，询问其是否有闲置车。这张晓珊也实在，未加思考，直接就告诉人家，公司有两台车，可以任选一台。秦总为了这件事情狠狠地骂了她一顿。不过，这张晓珊是秦总的爱将，骂完了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影响她自己的仕途。
只听姜宝华狠狠地说：“谁给你开钱你就应该听谁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如果她实在不清楚该怎么回答人家，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延缓下时间，回头问问秦总以后再回答也来得及啊！她倒好，实实在在地给人家把车送到家门口，一点正经的精神头都不长。这次，我非要好好地教训教训她，让她下次长点记性。秦总宠你，我老姜可不惯你这个毛病。”
福泰祥的庄副总劝道：“算了，姜总，您消消气。我让司机开快点儿，我们应该会准时到达现场。如果秦皇岛车站那边有什么接送任务，我们的车无条件地供您调遣。”
姜宝华掰着手指头算道：“北京铁路局的领导吃完饭后，肯定要返回北京，秦皇岛车站的领导要回车站。我们两辆车，各送一头，刚刚够用。”
庄副总说：“实在不行，我们联系秦皇岛当地的冷库合作单位，让他们再出一辆，肯定不会让您操心。”
我也劝道：“姜总，车站离我们定的饭店也就几步之遥，我看车站领导也未必需要我们接送。再说了，我们不还有庄总吗？让她提前联系好车辆备用，一旦有紧急用车，随叫随到。”
姜宝华这才放心地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可没等他舒心一会儿，恼人的事情就又来了。
前方遇到高速公路堵车，长长的车流一眼望不到尽头。司机使尽浑身本领在拥挤的车流间左右穿梭，仍未能闯出一条通路。
姜宝华无奈地摇头，说：“看来今天要悬。我这张老脸就快被你们丢在秦皇岛了。”
福泰祥庄副总自我安慰道：“我们堵车，北京铁路局的领导肯定也堵，大家遇到的情况都一样。”
姜宝华苦笑道：“北京到秦皇岛的高铁很快捷，他们必然会坐火车去的。如果不是因为有会议接送的事情，我也选择坐火车去。”
长长的车流缓慢地移动，如同蜕皮中的巨蟒，蜿蜒曲折地艰难前行。姜宝华又气又急，一口气连抽了好几根烟，嘴里面骂骂咧咧地发泄着对张晓珊的不满。
终于，前方开始迅速移动，我们发现路边有交通事故发生，硕大的货车横在了路中间，将本就不宽敞的高速公路生生地拦腰分为两段，导致后续车辆只能插空通过。
庄副总长吁一口气，说：“幸好不是全面堵塞。”
车辆过了事故现场，庄副总催促司机开足马力，一路疾行。司机展开十八般武艺，在车流间闪躲腾挪，左突右冲，嘴里边也开始不干不净地和路上其他车辆的司机飚起了脏话。
庄副总自我安慰一样地在嘴里面不断念着“还有时间，还有时间”，遇到红灯被迫停车，又不断地埋怨等待的时间过长。
姜宝华面色沉重地望着窗外一言不发，右手掐着烟卷不停猛吸，左手则急速地敲打着膝盖，显得焦躁不安。
小于和瘸拐李则沉默地望着窗外，各想心事。
我紧盯着前方的大路，心里面不断地祈祷自己头一回独立负责项目的开门第一炮千万要打响。
一车人就在这种神经质一样的焦灼中闯进了秦皇岛火车站大院里。
眼看秦皇岛车站已经近在眼前，张晓珊的电话此时也姗姗来迟。由于惧怕被姜宝华在电话里怪罪甚至责骂，她知趣地选择了将电话打给我。只听她的声音微小，明显有些心虚地问我道：“沛文，你们今天在路上还顺利吧？”
我虽然也对她有一肚子的怨气，但心说，领导在这，也用不着我教训你。便客气地说道：“晓珊，一切还好，我们马上就到达秦皇岛车站了。”
她这才恢复了些许的底气，抬高了声音，解释道：“我只记得你和我说了今天要用车，但印象中你并没有提具体的时间。我还以为可以上班后再和你确认的。”
我心说，你推得倒干净，竟赖到了老子的头上。嘴上却仍客气地解释道：“我说过了，可能是你的事情多，忘了吧。没关系，目前还算顺利。”
她又简单地说了几句祝愿新产品试运行首发顺利的客套话，才挂了电话。
姜宝华听得张晓珊连电话都不敢直接打给自己，在车里免不了又是一通抱怨。
所幸，当我们到达车站时，北京铁路局的领导还没有到达。一场虚惊后，姜宝华神情放松地和牛站长面对面站在温暖的阳光下，惬意地抽着烟，相谈甚欢，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一整列最先到达的新型制冷运输产品已经浩浩荡荡地停在了福泰祥公司发运冷库前的铁路线上，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如训练有素的检阅士兵，姿态雄伟，气势威武。
瘸拐李表情严肃而专注，如即将上阵杀敌的士兵，异常专业地戴上了安全帽，套上现场的工作服，带着白色的线手套，聚精会神地组织现场进行装货前的准备工作。
当所有人员到齐后，新产品试运行的仪式正式开始。
北京铁路局和秦皇岛车站的领导做了简单的讲话后，现场开始装货。冷库工作人员之前已经经过了我们的培训。如今，在瘸拐李的指导下，他们井然有序地依次将新型制冷运输产品的门锁打开，启动调温装置，设定温度范围，进行预冷。待整个新运输产品内部的温度降到指定的温度后，工人们从冷库开始搬运货物。一箱箱的冷冻食品被人工小叉车推到新运输产品的门前，由几个身强力壮的装卸工轮番熟练地搬运至新产品容器内，并码放地整整齐齐。
瘸拐李在旁边不断指点着，确保货物的装载合理，不会出现过高堆码或者严重不均衡的情况。我则在一边不断地用相机记录下整个试运过程中的大人物及各项作业的画面，以备将来作宣传报道之用。
第一次装货花了近一个小时，在瘸拐李完成最后一步操作并关紧新运输产品的大门后，我心里微微地松了口气——总算一切顺利，没有出现太大的纰漏。
北京铁路局的领导带着秦皇岛车站、我们公司以及福泰祥公司的人员集体开了个短会，大致意思是说，对此次试运行总体满意，但认为装货效率太慢，如果一次性将十个新运输产品推到冷库旁的铁路线上，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工人同时进行装货，这样势必增加等待装货的时间，进而影响秦皇岛车站的作业效率。
牛站长表示同意，说秦皇岛车站对每列到达车辆的装货时间都有严格的要求，这也是部里对各个车站重点考核的指标。如果装货的时间过长，将严重影响车站的作业效率，给车站造成很大的压力。
姜宝华耐心地解释说，新运输产品刚开始运行总有个适应的过程，后续我们将尽量减少一次到达冷库的新运输产品数量，采取多批次的方式零散到达，从而分散单次的作业量，提高装货效率。
福泰祥的庄副总则高调地表态，一旦试运行的效果良好，福泰祥公司将尽快投资机械化设备用于替代人工作业，从根本上提高装货效率。
最后，各方总体表示满意，大家集体前往预定的饭店就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