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舌忝了舌忝嘴唇,说:“裴大爷,车站说我们这个月没有报请车计划,后续的发运效率可能会受影响。您看我资历尚浅,名不名声的无所谓。可您老人家亲自在这里督阵,万一一个月也发不出个十车八车的,那您老人家一世的英明可就全栽在秦皇岛车站了。”
他微微一笑,说:“你个小兔崽子,少在那里装神弄鬼。我老人家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少发个十车八车的关我屁事?”
我笑道:“是不关您屁事,臭屁也不过就一公里范围内的事儿,您的名声都臭名远扬了,还不如臭屁呢!到时候,您让以前在北京局的同事怎么看您?”
他照着我脑袋就是一巴掌,扇得我眼前金星直冒。他的嘴里骂骂咧咧地说:“小兔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不是看着秦总的面子,我才懒得管这些烂事。”
他拿起电话,给以前在北京局认识的领导拨了过去:“首长好!首长辛苦了。嘿嘿,老裴向首长问好。我们公司现在秦皇岛车站发货,由于部里刚刚下达通知试运的文件,就没赶上及时提报这个月的计划。我们这个月的发运量挺大的,就怕车皮跟不上。啊,对呀,部里的项目,局里的张局、马局在试运仪式的时候也来了。嗯,要报多少车啊?”
他捂了电话,问我:“七月份预计能发多少车?”我估摸了一下,说道:“差不多二百多车。”他对电话那头虚报道:“我们七月份差不多要发三百车以上,这边的客户需求量非常旺盛,过了八月份可能还要增长。对,您给帮帮忙。好的,谢谢首长。下次回北京,我请您吃饭。好,我们马上和车站打个招呼,补报七月份的计划。”
挂了电话,老头儿得意地问我:“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吧?”
我由衷地说:“狐狸还是老的骚。”
他忍不住又是对我一顿拳打脚踢。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他问道:“还有什么要棘手的事情没有?你大爷我现在心情好,一起都给你解决了。”
我心说,你打我打的倒是心情好了,我这浑身是伤的,就快和瘸拐李睡一张病房里了。想到车站的安全协议迟迟没有签下来,便说道:“裴大爷,车站的安全协议一直没有签下来,导致我们无法向车站打款。我和车站做通了工作,车站才勉强同意发运,但也强调要尽快打款。我担心后续的发运量如果太大,恐怕车站也不能让我们一直这么欠款。”
他一听就火了,说:“怎么还不签?卡在哪里了?”
我把公司商务部经理王岳扣押协议,要求我和车站谈判双方责权利对等的事情说了,老头儿气得连连跺脚:“她懂不懂铁路业务啊?人家车站惯你那些毛病了?还让车站承担责任,以为车站是她自己家开的啊?”
他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了电话,直接拨给了秦总:“秦总,我是裴福来。我已经到达秦皇岛车站了。小李在这边的伤势情况稳定,正安心休养呢。不过,我看项目组这边的人手有限,可能需要另外派人来暂时照顾小李的生活起居一段时间。”
只见他不断地点头,道:“对,您指示的没错,要以救人为第一要务,不能怕花钱。李沛文这几天也很辛苦,我看小伙子眼圈都黑了,眼睛里面都是血丝。现场业务组织得不错,前两拨的发运很顺利,这些年轻人工作起来还是很认真卖力的。”
我在旁边听着,心说,别看老家伙对我拳打脚踢的,关键时候,还是帮我说了点好话。这点好话由他说出来,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价值千金。
只听他接着说:“领导,有个事情我想向您请示一下。我刚才和沛文去了趟车站,人家车站催促我们尽快签订安全协议。李沛文说协议早就传到公司了,可是卡在商务部那里,说是车站和我们的权利义务不对等,不让签订。领导,您也知道,车站就是土皇帝,我们在这里发运就得听人家的,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啊?这安全协议不签,我们没法往车站的账户打款,后续的发运肯定要受影响啊!嗯,谢谢领导的支持,我在这里呆着,请领导放心,肯定没问题。沛文可能马上就要赶赴济南去监督卸货了,到时候,我再让他向您汇报业务进展情况。”
他刚挂完电话,我就夸张地抱着他的大腿,说:“裴大爷,你真的是我的亲爹啊!”
他“啐”了我一脸的唾沫,又照着我腿上踹了一脚,说:“滚,赶紧滚。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
过了五分钟,商务部的王岳打来电话,不由分说地就数落我道:“沛文,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沟通,犯的着给秦总打电话吗?”
我心说,我和你沟通好几次了,你搭理我吗?现在打来电话,肯定是被秦总骂了,这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想到裴福来是帮着我说话,自然不能把他供出来,便信口说道:“我没主动给秦总打电话,是他打电话问起来了,我只能据实回答。”
王岳在那边打着官腔道:“以后,我们两个部门随时保持沟通吧,商务部一定会全力配合好项目组这边的工作。”
我连声道谢,心里却并不在意。
晚上的时候,福泰祥的皇叔在庄总的陪同下来医院看望瘸拐李。皇叔此次颇为破费,买了个超大的水果篮,又添置了不少营养品,一进病房门就对瘸拐李关切地嘘寒问暖,和昨天半夜的冷漠无情判若两人。
他腆着脸道:“昨天晚上,我的身体不太舒服,就没有及时地跟来医院。不过,我的心里面一直惦记着小李的病情。今天白天,冷库那边一直忙,想过来看望却总也倒不出空闲的时间来。这不,刚一下班,我就赶紧让庄总领我来看看小李。”
裴福来是场面人,习惯了应付这些人情往来,满脸春风地说:“隋总,您真的是客气了,小李自己不小心摔伤了,还让您跟着一起操心。之前,隋老板去我们公司洽谈股权合资的事情,当时我也在场。要我说,什么股权投资啊,现在谈都为时尚早。两家公司互帮互助,真的把业务做起来了,合资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从隋总您对我们公司小李受伤后关怀备至的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福顺来,不是,这个福泰祥和志化集团的合作还是大有希望的。”
他话里有话地数落着皇叔,皇叔的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颇不自然。
庄总打着圆场道:“今天白天,隋总也是担心忧虑,好几次打来电话,向我询问小李的治疗情况。这次小李受伤,对我们双方都是个警示,我们后续一定要引以为戒,注意操作安全和风险防范工作。”
裴福来却不依不饶、一本正经地说:“隋总,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您虚长我几岁,我叫您一声老哥哥。这次小李受伤,连秦皇岛车站的领导都知道了,纷纷询问我们原因。我们只说小李自己不小心摔下来,其他的没有多说。但老哥哥您也知道,铁路自来对安全的重视程度高于一切,这次受伤事件要是放在铁路系统内部,那就算是安全事故了。毕竟人命关天,甭管什么压缩成本,经济效益,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啊。说的好听点,这次小李侥幸,只是摔断了胳膊,仗着年轻力壮,他日康复后基本无大碍;说的难听点,万一换成别人或者是其他重大的伤害留下什么残疾,我们两方谁也担待不起啊!”
皇叔羞愧地点点头,说:“这次的事情,我们负主要责任。我已经让工人们白天赶工,拉出了电线和电源,保证下次的夜间装货全天候照明,不会再让操作人员摸黑操作。”
裴福来顺势道:“我们小李伤了以后,项目组只剩下李沛文一个人,而且很可能明天就要和你们的庄总赶赴济南去协调卸货。我们公司暂时派我来秦皇岛站盯一段时间。我这么大岁数了,腿脚还好,不过,要说像小李那样蹿上蹿下的我可来不了。回头再把我摔个好歹的,这把老骨头就扔到秦皇岛了。”
皇叔赶紧道:“哪能让您亲自操作?我们冷库有的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时候,统一听您指挥,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我拍着裴福来的马屁道:“裴部长是我们公司的元老,也是公司的一宝。他走南闯北,经验丰富。到时候,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小心谨慎,保证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皇叔坐了一个小时走了,留下了大堆送来的水果。我给瘸拐李剥了个香蕉吃了,随后便和裴福来胡吃海塞起来。瘸拐李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我们潇洒地吃喝,心疼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他不敢说自己师傅,便对我骂道:“李沛文,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为你出生入死,你连个水果都不给老子留。”
我嘴里毫不停留,反而吃得更加卖力,抽空说道:“你师父说了,明天我就要赶赴济南,吃苦的日子在后面呢。你虽然有此一劫,不过,明天公司就派人专门来伺候你,好吃好喝你随便点,除了女人,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享受的日子马上就来了,你和我攀什么啊?”
裴福来照着我的屁股又是一脚,说:“他不吃,我还在这儿呢,你给我明天留点儿。”
庄总在一边看着我们三个人嘻嘻哈哈,禁不住也笑出声来。据她介绍,皇叔在今天白天被自己的侄子,也就是隋老板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上午。小隋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一顿劝说,这才让自己的叔叔从大局出发,“忍辱负重”地跑来医院,装模作样地看望瘸拐李。
裴福来冷不丁地说出了一句:“庄总,你们公司的老隋总有儿女吧?”
庄总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说:“有啊,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裴福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看他这自私自利的劲儿,开始还以为他早早就是个鳏夫,无子无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