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时不时……会很疼……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心上裂开一个口子,流了好多血……”
缓缓说着……似在呓语……江忆雨目光空洞,像是看见了自己心口流血的模样。
“可是……我晕倒了……醒来……没有伤口,没有流血……我以为那是梦,是幻觉,直到……很多次……”
眉头越来越紧促……目光盯着北冥凰,灼灼看着他……
“你是纳兰臻,你懂医术……每一次寒毒发作,不省人事,每一次心口流血,昏迷不醒……是你在救我,对吗?东离国未央宫自杀不成,寒毒入骨。可是,怎么会心口流血呢?……我没有疯!那些不是幻觉……北冥国麒麟卫的主人才能使用的麒麟纹,还有,你身上的味道……你就是每次救我的人,是不是?”
江忆雨很激动,双手不自觉的拽住北冥凰宽大的衣袖,单薄的白色中衣暴露在空气中……隔着面具,窥探不得他的真面目与情绪,一件赤色披风披在了江忆雨身上,纤细白皙修长宽厚的手掌覆上苍白的小脸,擦干她流出的眼泪,琥珀般透亮的眼眸中是红衣金面的男子,他极美,极其魅惑……充满男性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忆雨怔然看着走出帐篷的人……
“想知道答案,自己去找。”
烟雨亭近来拜帖少了,鬼医谷比往日愈加清净。四国君臣百姓朝堂,茶坊所谈论,皆是天海海战之种种。人们对海战充满好奇,四国久居内陆,很多人从未见过大海,好奇震撼四国的海上战船是什么样子?更好奇东离国与商澜国如何打这场战?
银靴踩着槐林落花发出轻柔细语,拎着酒壶食盒走向后山,擎奕银发玉面,却有几分落寞,或者说,是孤寂。
鬼医谷的后山笼罩在浓雾之中,双眼不可辨其中景物。擎奕走入迷雾,迷雾似识人一般,尽数散去,皑皑雪山出现在眼前。
目之所及,雪山无边无际,满目洁白,仿佛站在圣洁缥缈云端。世人怎知,在四季如春如夏鬼医谷,连接着冰封万里雪山。
擎奕踩着仅有的一条小路,走进雪山。路的尽头,是一座坟,坟旁一颗枯死的槐花树,覆盖厚厚积雪,白雪遮盖了墓碑,知其不是新坟是旧坟。
擎奕停在了坟前,挥手拂去墓碑上积雪,赤字“挚友秦藩之墓”赫然显现。他雪地独坐,倚着槐树枝干,打开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坟前,一杯自饮。
柳眉杏目点降唇,唇似血,目似珠,一身血衣,墨发银冠,战神奕王,名震天下。曾几何时,男儿身生得这副女子皮相,迷倒了凤都多少佳人……如今,墨发变银丝,血衣换银衫,凤都再无奕王,北冥再也听不到嗜血战神的传说,世人将他彻底遗忘……
一杯杯浊酒入喉,擎奕眼神涣散了起来,
“诸葛说,秦藩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只是为了还给东离国一个将军,一个谋士,一个妃子……奕王亦不是为了自己的侄儿,而是要还给北冥国一个太子,未来的皇帝。北冥凰与秦贞相见不相识,近在咫尺之间,如披诅咒,不可再近一步。北冥翼贵为皇族,却藏于暗室似孤儿一般长大。今日秦贞深陷权谋,尝尽凄苦,以命复仇,是错中错!”
雪山茫茫暮色,沉沉雪色,冰寒刺骨,杯酒愈加冷了……擎奕一杯一杯饮着,尤为不觉。
“当年雪山寻她,腊月寒冬,浑身是血,无声无息躺在冰天雪地里……呵呵……贞儿……那时死了……也好。”
残杯落盏,酒壶空空,银衫裹雪,擎奕背靠枯萎槐树,醉于雪中……身侧墓碑静然而立,一人一坟,竟不知,谁在陪伴谁?
天海因为商澜国出战,东离国停止了对邱楚国火器攻击,邱楚得一时喘息。站在蛟龙岛上,听海水深沉地鸣声响,江忆雨的心沉了下去。
战船刚刚驶入天海,尚未试航,便要用作军事武器,实在是下下策。还有,启用二层火炮,需要足够多的火药,而她,倾尽无影楼财力,也不可能短时间做出一场战争之军需。
“她做不到……”
“丞相,何以见得?”
宗泽润笔,双手呈递于案上。
“本相自得到图纸之日,便开始建造战船,历经数载方有今日成果。秦贞心思狡诈,想来她手中图纸更为精进,蛰伏商澜国将近四年,所谋深远。玉姬山所谓盗图纸,不过是我与她心术之较量,障眼法而已。不过是想图纸问世,挑起海战罢了。”
月白朱砂勾勒出天海数座关隘,嘴角上扬,眸中坚定,志在必得。
“秦贞做事隐秘,然本相战船横亘天海之上,她自是不能等。匆匆入海,行迹暴露,本相已查她火药不足,纵使威力胜于“离”船,也无用武之地。”
“难怪丞相不担心,那日会有火炮攻击。丞相圣明!可是……”
宗泽疑惑问道,
“可是,当日她为何要上战船?”
“哼!秦贞仇恨东离国,执念颇深。她想看看,皇上是否会亲临?妄图此战结束一切!她如此等不急,本相偏不让她如愿。”
月白折起手书,肃然说道,
“你将地图上标注城池,尽数攻下,功成,本相封你为将!”
“属下叩谢丞相提拔!”
宗泽单膝跪地,接过月白手书。
“你曾是秦府家臣,当清楚,秦贞不好对付。但是她与我月白相比,还差一点。这一次,本相亲自设局,天海便是本相为她精心挑选,葬身魂断之地……”
身体一阵战栗,天海的风更猛烈了。江忆雨紧了紧身上的血色披风,白裙长长拖在砂砾上,披散的发丝迎风飞舞,双眼注视着动荡的海面。眼中海蓝变血红,只觉海水倒流,狂风凌厉……待回过神来,人已在北冥凰怀中。
拨开凌乱的发丝,轻捧着苍白小脸,她睁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金光红影,更加潋滟。他抱得更紧,她却感觉到他难以平稳的内息。
“北冥凰”
“嗯”
“我们以前认识吗?”
“不重要。”
江忆雨惊讶的伸手抓着他的衣领,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地问道,
“不重要?”
面具之下,北冥凰似乎在思考,随后叹息一声,抱着她走入军帐。
“以后,本宫便是你最熟悉的人。”
东离国皇宫,自从月丞相送回一封书信,承明殿几日来可见皇帝心情不错。一扫梁尚书获罪之阴郁。朝堂上下皆震惊,曾经力保皇帝登基的梁尚书,竟然是细作。虽然皇帝并未公开梁尚书背后是哪一国势力。但是朝堂上有些言论,认为之前梁尚书频频对前丞相苍幽落示好,莫不是与苍家有关。然而,兹事体大,自是不可随意揣摩圣意。
未央宫内,新晋柳皇后伏在皇帝怀中,美目波光淋淋,泪流不止。皇帝凤目冷漠,又隐藏着冷漠,耐着性子,安抚皇后。
“皇上……臣妾……以后可怎么活……”
紫金龙袍泛着冷意,帝王精致的五官尽显无情。高公公抬眼看到皇帝眸中之色,心中嗤笑,皇后柔弱娇女,怎知皇上心意。
“孩子还会有的。皇后勿要太过悲伤,伤了身子便不好了。”
“皇上……臣妾……”
“皇后好好歇息”
柳皇后悲伤难愈,皇帝却已不耐,嘱咐宫人好生伺候皇后,又赏赐了诸多滋补珍品,起驾离开了未央宫。
未央宫外种满了海棠花,皇帝每每经过,眼眸难掩厌恶与复杂。高公公看见了当做没看见,帝王之心,深不可测,触之即死。
“高公公,丞相可有书信。”
“启禀皇上,五日前有一封,已经呈给皇上,近日无信。”
“宣朝臣议事。”
“奴才遵命。”
皇帝龙撵离去,高公公带着圣喻去宣纸,走出未央宫,眼角浮现一抹讽刺。
皇后假怀孕博圣宠,殊不知,皇上心知肚明,真是可悲。昔年秦贵妃都算计不过皇上,何况一个区区后宅女子柳氏。如今天海战事紧张,那人果真要践行誓言,一朝相负,必夺东离国江山,要皇上的命。若非丞相星测卜吉,皇上哪会有心思看望未央宫。真乃妇人也。
北冥凰将江忆雨抱回大帐,放在床上,端了一碗药来喂她喝。江忆雨满脸哀怨,忍无可忍般一口气喝掉。
“月白不会给我喘息的时间,明日我要回军营。”
“好!”
江忆雨没想到北冥凰这么痛快便答应了。想到什么,与他说道,
“离绍寒不在船上,东离国必定还有后招。”
“侯爷为东离皇帝以身犯险,是希望东离皇帝出现在天海……嗯?……”
北冥凰近身禁锢着她,目光灼灼,江忆雨觉得四周充满危险气息,气压越来越低……
“离绍寒在不在天海,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四目相对,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浓烈恨意,她却从他眼中看到了她无法理解的东西,还有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