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白衣,临海而立,如海上明月,映入天海之间……巨浪翻腾,一纸书信碾碎成灰,飞流入海。天海壮阔,容纳天地万千,却化不了,解不开滔天恨意,刻骨怨仇……
“秦贞,你最爱最恨之人,将亲手送你,入无边地狱。我要天下,也要毁灭你。”
东离国承明殿,离绍寒一人独坐龙椅之上,精致冰冷的五官泛着冷意,眼中却流露出复杂,龙案上平铺着一幅画,画中女子明眸皓齿,戴着银质蝴蝶面具,在一片开得茂盛的鸢尾花丛中……手指轻抚上容颜,如此明艳……似宁静午时一抹暖阳。
“昔日,月白作此画,朕屡次讨要不得,便自己偷来原画临摹一幅。呵呵……贞儿,那个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局面……”
“皇上,密信送达,丞相已经布置妥当,询问皇上何时启程?”
暗卫出现在大殿,单膝跪地禀告,离绍寒迷离的神色清明些,冷然道,
“今夜子时”
暗卫得到答复,顷刻消失。龙案上的画却燃烧起来,火光照红了帝王容颜,灼伤了男子双目……
“贞儿,不要再这么痛苦的活着了,荼害天下,负罪而行……让朕,亲手了结这一切。为了你,也为了朕,为了东离国,为了天下人……”
红色火焰,燃不尽情与义,爱与恨,生与死。
承明殿外,高公公瞥了一眼殿中火光,漠然转身抬头望着天空皎皎月光,彼时尚对月长叹,今朝仅剩冷漠。自未央宫旧主走后,一切都变得那么讽刺而可笑。后宫独宠一人,变成佳丽三千,前朝名臣良将,换做外戚亲信。如今三国铁骑聚兵天海,那个人,为爱一生执念,为恨执念一生……终究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执灯小公公见他望天,疑惑问道,
“公公,可是要变天了?”
送走北冥凰与上官云轻,江忆雨独自一人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的刹那,吐出一口血,胸口心脏处肌肤裂开,血流了出来……靠着房门,坐在地上,淡定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药瓶,服下最后一颗百灵金丸。手掌抚上心口,内力倾注之下,血流的速度慢了一点……
澄澈的眸子里没有诧异,静谧的房间里,更为静谧的是她清浅的呼吸。长发捶地,眉眼本是清秀,如今瘦了皮相,眼窝深邃了,多了艳丽,粉唇煞白,面庞棱角分明,身躯骨瘦如柴。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手放在心口,不停灌输着内力。
聪慧如她,第一次惊奇且惊异于心脏有异,第二次,第三次……她便明白了。尤其是,她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龙卫抬着金纱红幔轿子,轿中人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裂开了,血却流出的越来越少,正在慢慢愈合……殷红朱唇变苍白……
“心儿……你的记忆……”
江忆雨放下手,心伤重新愈合,就像从未裂开过一样。那些桃林雪山的梦境,她浑身是血,无声无息躺在雪地里的画面……最近,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还想起了一些无影楼,暗影谍者的过往……这些频繁出现的残片记忆,告诉她,曾经遗失了一段记忆……然而,时至今日,残片断影中,她拼不出一段完整的画面。
挣扎起身,擦尽嘴角血迹,脱下染血白衣,换上黑甲,长发扎起,匕首放置长靴,腰间别上软剑,推开房门走出去,府衙外一万黑甲军已经整装待发。
遗失记忆也好,心脏有异也罢,为了走通这条路,秦贞早已没有生死,一无所有,唯有继续走下去。
跨鞍上马,商洛宸将马栓握在她的手里,望着她,
“可想好了?”
“嗯!”
突破月白在暮川海岸防线,必须有人带兵突围,奇兵攻击。
“王爷,治理瘟疫,星河诸事,拜托了!”
“本王待侯爷凯旋!”
江忆雨握紧马绳,听了商洛宸一番嘱咐,率领黑甲军从天海八郡,向东南陆上进攻。
四国每一场战争,不乏各国密探,江忆雨率领黑甲军突袭暮川属于秘密行动,因此为了掩人耳目,除了深夜行动之外,摄政王调令守卫商澜国与东离国边境的齐楚将军打破两国国界,进攻两国一直争夺不休的边境城池,借此扰乱东离国视线,助江忆雨暗中奇击。
天海气候潮湿,动辄风起云涌,灵儿碧瞳失了魅惑之力,与寻常黑猫无异。自从来到天海,便缩在羽楼。月白抱起日渐发懒的黑猫在自己怀中,赤足行走在琉璃地面上。流沙聚散落入八卦,月白脸上一直蓄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天命难为!你说呢,灵儿”
江忆雨率领黑甲军从风海城,绕道和池城入东离国东南边境处。攻下天海八郡之战略布局,就是为了继海上登陆一条路之后,还能陆上登陆。灌木丛林中,黑甲军隐秘埋伏在此。三十里之外的城楼上,三架火炮炮口向外,城楼守军把手严密。
“侯爷,你看”
顺着将领指向看去,城楼拐角处,有士兵拿着远视筒在观望。
“潜藏如此隐蔽,莫非城中有埋伏?”
江忆雨接过将领递上来的远视筒,观察许久之后,下令夜袭。
天海今日忽然下起了雨,许多城池出现了洪水,此情对于疫情来讲,自是不利。摄政王紧急调动人力物力,分配各城抵抗洪水,防止酿成灾情。天海海水照映着落日余晖,红蓝相接,天际呈紫变黑。
长索锁城墙,骑兵索绳而上,速度极快。不待城楼上士兵反映过来,他们指挥火炮的士兵脖颈喷血倒地。骑兵点燃城楼火把,城外骑兵得到信号,破城而入。江忆雨并没有在入城士兵行列之中,而是随第一支攀城骑兵一起登上城楼。生擒那些以远视筒探敌情的士兵。一共四人,皆穿着东离国士兵服饰,四人被刀抵着跪在城楼上。城内守军已经与入城骑兵展开巷战,喊杀声拉开了天海第二场战争。
江忆雨看了一眼四人,手里把弄着远视筒说道,
“你们是月相亲兵……”
四人沉默不答,江忆雨也不理会,继续说道,
“东离国就算加固边防,月相也不会派遣自己亲兵前来,人之底线,怎能随意舍弃。看来,月相早知本侯会来攻城。”
“哈哈哈……”
江忆雨话落,其中一个士兵忽然大笑起来,猛地抬起头来,像看一件死物,一个死尸一样看着江忆雨,眼神恶毒,面容扭曲,无比阴狠的说道,
“不错!由离坎卦,流沙乱象。丞相知道,你等不了。故派我等前来,送你一程!”
“侯爷,小心!”
“啊!”
暗器流光,快若惊雷,银光乍现,自腰间飞起,似银蛇捕食,暗茫回流,刺入纵身逃跑之人咽喉。鲜血喷洒溅滴软剑,顷刻红血入银剑,滴血未沾。
“侯爷,您没事吧?”
“无妨!”
江忆雨收起软剑,一丝担忧浮上眉间。此时情况,定是月白算到她会从天海八郡借道,陆路进攻,打开突破口。但是,亲兵侦查尚未撤退,可见月白虽洞悉意图,尚不知具体何时会攻城?这些亲兵言语中,似对机密了如指掌。莫不是,一旦她开始行动,主动出击,月白便有计划要启动?
天海的海风吹不进内陆,江忆雨站在城楼之上,却听见狂风袭来,风浪滔天,这风声完全淹没了身后城中震天厮杀,战火杀戮。
“报——!侯爷,暮泽城出事了!”
通报骑兵盔甲染血,鲜血飞溅黑甲面具,染红他半边脸。恍恍惚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一袭玄衣,浑身是血,钉入石壁的那个人……
江忆雨神情恍惚,喃喃似呓语,
“由离坎卦,流沙乱象……等不了……送你一程……不——!全军撤退,回援暮泽!”
“侯爷!城池即将攻下,此时不可退呀!”
“弃城!撤!”
巨大的痛苦从幽冥地狱而来,灵眸艳目充斥着暗芒,发白的双唇浸出血色,强压下胸中气血,飞身上马,长鞭纵马飞驰,带着黑甲军马不停蹄返回暮泽……那坚挺的脊梁在颤抖……弃城而去,无功而返……她慌了……为未知的命运,而慌乱了……
羽楼主位之上,紫金龙袍帝王逗弄着灵儿,月白将组装好的弓箭呈递上来。
“皇上,臣为皇上所制之弓箭,射程是一般弓箭三倍之数。”
“依丞相之计,今夜可见分晓?“
离绍寒眉目冷涩,语气冰冷,月白很清楚皇帝心中所想。
“帝王身不出皇城,不出国界,乃国与国之间默认法则。月斗胆请皇上秘密亲临天海,必保皇上以万全。”
“秦贞已经回援暮泽城,丞相不担心此计不成?”
“呵呵”
月白嗤然一笑,细长阴柔的眉眼保罗万象,气定神闲之间胜算天下。
“暮泽城中之人对她极为重要,弃城而去,回援暮泽之举,本就在臣计划之中。一年前,上官云墨酷刑受死之时,秦贞未能亲眼观看,臣总是遗憾计划不够完美。诛心不过捧一颗鲜活之心脏,一刀一刀割下去,刀不尽,血不止……。这一次,臣就是要让她回来,亲眼看着,清醒的看着,臣是如何诛她之心……”
“喵呜”
灵儿感应到月白肃杀冷绝之杀气,从离绍寒冰凉的手中挣脱,跳到八卦轮盘出不见了影子。
离绍寒拿起弓弩,冰冷玄铁箭身,仿佛昭示着一场极冷极冷的战争。
“丞相将朕也算在计划中,朕亦是丞相棋盘上一子,而已。”
“皇上,此言差矣!臣私心想看秦贞生不如死。然而,秦贞不过是皇上后宫罪妃,她的命,理应终结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