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胡家人眼里,所有姓荣的都是胡家遭难的罪魁祸首,包括嫁给荣峙的胡雪盈,古氏的长媳小高氏狠狠的啐了胡雪盈一口,“你爹?你爹跟我公爹一样,被京城里来的侯爷给拿下了,跟着我们这些罪妇们一道儿被押进了京,听说要跟着你公公你男人一道儿问斩呢!”
胡雪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爹他,还有大伯……”
荣岚顾不得跟古氏她们计较自己被打耳光的事,她已经被关进来一个月了,外头的消息根本一无所知,“大舅跟三舅舅都要问斩?那二舅舅呢?”为什么这些人里没有赵氏?“是不是二舅母没事?你们快叫人去求二舅母啊,她是宗室女,雪晴雪柔还入了宫……”
“呸,你还好意思提这些,我告诉你,便是二婶帮着求情,也绝不会惠及你们荣家任何一个人,不只这样,我们高家人已经跟着安国侯进京了,”高氏冲荣岚啐了一口,“有我们高家在,就不会叫你们姓荣的逃出一个来!”
“为什么?大嫂,你可是胡家妇,你的儿女这次也脱不了干系的,”荣岚觉得高氏简直就是疯了,胡家倒了,但是胡家的姻亲,像高家,江家,郭家都没有倒啊,郭氏的儿媳刘氏娘家还是四品官儿呢,这个时候不应该出来帮一帮忙?
荣岚简直不知道这些女人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是胡家妇,我还是高氏女呢,你们对我们高家做过什么?对江家做过什么?你们荣家装作海匪劫掠我们高江两家海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两位嫂子是姓高姓江的?还有我弟弟,那是我的亲弟弟,当年我嫁到胡家的时候,你们都是见过他的,可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堂堂高家长房嫡子,被灌了哑药,关到海上做苦役?!”
只要想到母亲闯进胡家冲她又撕又打,父亲甚至开祠堂将她逐出高氏一族,高氏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整个胡家,“报应,真是报应!荣家在江南只手遮天,胡家十几年间压过江家高家,成了江南首富,靠的都是江南百姓姻亲们的血肉钱!哈哈哈哈!”
自从儿媳知道了胡家做的事,就将整个胡家当做了仇人一样,便是孙子孙女被一同拿问,她连眉毛都没有动上一动,甚至还主动出首,将她知道的胡家隐私全都供给了安国侯,可是古氏却连惩罚她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由着她将胡家往水里摁,“老大家的,我知道胡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高家,可是你嫁进胡家二十年,胡家并没有亏待你一丝一毫,我现在所求不多,只要你肯吐口保住逊儿,老婆子便是立时撞死在你面前替胡家给你赔罪,也是甘愿的,”
这些话古氏一路上不知道跟高氐求了多少回了,她当了一辈子胡家的当家主母,见识还是有的,高家因为幼子的事已经将胡家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了将胡家给治死了,直接投了安国侯。
古氏知道,若是求不得他们的原谅,便是胡家其他人侥幸逃过死罪,也逃不过高家的报复,“再说了,海上的那摊子事你也是知道的,全是你三叔一房在管,我跟你父亲根本不知道啊,若是知道了,怎么会向逊儿的亲舅舅下手?”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郭氏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古氏居然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了三房。
古氏冷冷的看着郭氏,这些年因为海上的生意挣钱,小姑子胡氏又跟三房最亲,郭氏对她这个大嫂不过是面子情,现在好了,他们三房捅破了天,整个胡家都要跟着陪葬,高氏恨,她又何尝不恨呢?!
“母亲说的没错,逊哥儿妍姐儿是姓胡的没错,但更是你的亲骨肉,”江氏是古氏的老二媳妇,膝下也有一儿两女,她是拼着将自己的全副嫁妆都献了出来,也要求着娘家保住儿女的性命。
这办货出海的人家都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尤其是在海上,福祸都是旦夕之间,回来的自然是一本万利,回不来便是人财两空,江家自前朝就跑海上生意了,到了大周朝廷禁海,江家依然有一房在偷偷做这个生意,船回来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江家认了,江氏也认了,可万没想到江家的船跟货,是被三房跟荣家给劫了去,“这冤有头债有主,江家是不会找错人的!”
“你们,”郭氏在江氏狠厉的目光中再也摆不起长辈的架子,她腿一软,跪在江氏跟高氏面前,“外头男人们做的孽我也无话可说,就求你们看在洛哥儿管你们叫一声伯娘的份儿上,放过他,我跟他娘任你们处置……”
高氏恨胡家,更恨三房,放过三房?别说高家不肯,高氏都不会答应,她根本不理会跪在自己面前的郭氏,转头看向荣岚,“大小姐放心,高家的儿子跟女儿都折在荣胡两家了,这样的姻亲,我的父兄,叔侄都不会忘记!荣家上下也有一百多口子呢,够给舍弟出气了!”
荣岚还指望着林姨娘求得锦阳长公主的同情将她们救出去,可是万没想到人还没出去了,就招来高家跟江家两门仇家,若是以前,荣岚是绝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可是现在,她沦为阶下囚,而高家江家还是江南数得上的大商贾,只要舍得花钱,有的是人帮他们弄死自己!
“哼哼,真没想到,你们胡家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不想着团结一致共渡难关,还有闲情在这里内斗,”荣岚咯咯一笑,“你们也别把什么事都往我们荣家头上推,若不是大舅舅跟三舅舅利欲熏心,又怎么会连亲家都不放过?我们荣家的兵可只管抢不问来处的,”
荣岚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本来我还想着一旦出去了,能拉拔舅家一把必然会拉一把的,没想到还没怎么样呢,舅母跟嫂子们就将我当作仇人了,那也好,我也省心省事了,左右你们高江古郭都是江南大户,又怎么会看着自己家女儿在狱中受苦呢?肯定会拼着全副家当,也要将你们给捞出去的,”
荣岚看了一眼一直站干河沿儿看热闹的林姨娘,“姨娘,以后啊,咱们管好自己就行,其他人,不必替她们操心。”
林姨娘也是人精儿,怎么会不明白荣岚的意思?
原先这牢房里只有她跟荣岚还有胡雪盈三个人,大家都是荣家人,闹不出个什么来,可现在小小的间牢房,就塞进五六个胡家人来,还都将荣家人当作仇敌,这么多人挤在一处,只怕她跟荣岚有的亏吃,倒不如像荣岚这样虚张声势一番,古氏几个心里存着疑,行动之间就要掂量掂量,顶多占些嘴皮子上的便宜,“大小姐说的是,妾身只是个姨娘,什么也不懂的,只想着这次的事倒底是咱们牵连了亲家,等将来长公主殿下救咱们出来,妾身便求一求殿下,求她在安国侯跟前说上一句话,毕竟那些外头的事,咱们这些女人家家的哪里知道?”
林姨娘抿抿嘴唇,“既然亲家太太们都有娘家相帮,那妾身也省得叫殿下为难了。”
郭氏看着一脸矜持的林姨娘,才想起来这位先前是锦阳长公主跟前的丫鬟,她心里一喜,正想开口,就听高氏冷哼一声,“求一求锦阳长公主?说的好像你们还跟长公主府是亲家一样,别忘了,你们荣家当初是怎么对待人家郡主娘娘的,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救你们出去?”
高氏鄙夷的看着缩在一角的胡雪盈,“胡家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教坏了个无媒苟合的下贱女儿,不但坏了家里的名声,还得罪了贵人,生生将整个胡氏打落到泥里!”
“说起来,三婶儿教出这么个好女儿来,也真是胡家的功臣!”自从知道弟弟被夫家害了,她也因此被出族,高氏就没打算再活着出去了,话说出来就跟刀子一样,一下下往人的心里捅。
江氏被嫂子一提醒,瞬间收起了请林姨娘帮忙的心,“大嫂说的是,左右侯爷也说了,咱们胡家只是附恶,除了父亲跟三叔之外,其余人只是发配,至于咱们,我母亲已经叫人上京了,到时候便会将我跟灵姐儿赎出去,我也不指望再过以前的日子了,将来就带着灵姐儿一路跟着相公服侍他就是了。”
自己丈夫左右都是要丢了性命的,古氏自觉再活下去也只会是儿女们的拖累,“老二媳妇说的没错,你们将来出去了,只要娘家肯收留你们,便都回江南去吧,只要好好将孩子们带大,我就谢谢你们了,只可惜……”
她的两个孙子,只怕没有那么好命,“将来若是你们还有余力,念着些儿逊哥建哥儿他们就是了。”
江氏的儿子年纪还小,“母亲您放心,媳妇一定求求母亲,叫哥哥将建哥儿给救出来!”
古氏欣慰的点点头,逊哥已经十三岁了,是长房的长孙,若是高家不肯帮忙,想躲过发配的命运是不可能的,倒是建哥儿年纪还小,这其中操作的空间还大一些,“娘谢谢你了,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咱们长房将来有个烧香磕头的人。”
郭氏在一旁看着古氏安排后事,心里越发的没着没落起来,荣峙是没救了,指定是个死,女儿做为荣峙的妻子,也落不着好,就是个被发卖的结局,可是唯一的儿子能不能保住性命不好说,还有孙子,只有三岁,怎么若是没有人搭救,如何能熬过流配的岁月,平安长大?她们三房可只有这一个孙子。
郭氏看着古氏,再看看江氏,她们郭家比不得高江两家,这些年郭家几兄弟也一直明着暗着给胡佳楠帮忙,这次也都是在劫难逃,
她想求大房婆媳救自己孙子一救,可是看到高氏的样子,怎么也张不开嘴,她又看向荣岚跟林姨娘,将心一横爬到林姨娘面前,锦阳长公主恨荣岚是一定的,但是林姨娘是她的旧仆,未必不会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她一把,“林姨娘,求你,求你看在,”
胡氏顿了一下,她跟林姨娘实在没有什么情分,她哆哆嗦嗦的从腰里摸出块羊脂玉坠子来,“这个,求你帮一帮我家洛哥儿,他才三岁,来世我跟洛哥儿的娘做牛做马,也报答您……”
林姨娘叹了口气,看着郭氏手心里那片玉佛,她是见过好东西的,自然看得出这玉佛雕工不凡,“三太太,您求我,真不如求一求你们家二太太,您看看,这牢里可有二房的人?”
二百八十九章、
从古氏她们一进来,林姨娘就发现了,二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包括胡佳桂的妾,也没有一个,她将古氏手里的东西往古氏身边推了推,“与其求我,不如求一求这里的大姐,叫她帮您跟二太太带句话,毕竟您两个侄女儿都在宫里呢!”
何止是没有二房的女眷,连二房的男丁们也都被安国侯给摘开了,古氏看了郭氏一眼,“说起来,这次的事二房跑到京城里来,倒是躲过一劫了。”
为什么没有二房,古氏郭氏心里都很清楚,如果没有自己人领路,胡家怎么会倒的如此彻底?
但这终究是胡家的丑事,古氏跟郭氏谁也不愿意告诉林姨娘,不但如此,郭氏还将倒是将林姨娘的话听进去了,不管真相如何,若是赵氏愿意救自己的儿孙,便是叫她跪在赵氏跟前,她也是愿意的。
……
胡家二爷胡佳桂这次也跟着安国侯回京了,亲眼看着如在他心里如一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家族就这么被轻轻一掀便轰然倒地,摔的七零八散,说不后悔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看着一母同胞的长兄跟三弟被定了死罪,像狗一般被套上枷锁押回京城,胡佳桂简直想一头碰死在胡底祠堂跟前。
当然,胡佳桂是惜命的,加上安国侯也不愿意被人以为朝廷卸磨杀驴,倒是拿出耐性开导了他一番,像胡家这样富比王侯,还不小心翼翼的人家,便是没有荣海,也富不过两代了,倒不如这样,折了作恶的长房跟三房,保住其他族人,得世代平安,长永来看,也是他胡佳桂为家族做了一桩好事。
这套说辞胡佳桂是听进去了,但终究也是无颜再留在江南,干脆将属于二房的那摊子家产,拿出一部分分给了因为朝廷抄家瑞流离失所的族人,另一部分,直接卖给了江南其他商贾,左右胡家的生意就没有不好的,随便扔出去一块儿,都会被争抢。
赵氏直到看着胡佳桂进了大门,悬了快一年的心才算是落到了肚子里,她顾不得问胡家人的情况,抱着丈夫大哭了一场,才在两个儿子的劝说下,抽抽答答的回到屋里。
胡佳桂也叫赵氏哭的好不心酸,“罢了,你也别哭了,得闲儿收拾点东西,去刑部大牢里看看嫂子她们。”
荣海被押回来赵氏由儿了陪着看过热闹了,自然也看到了囚车里关着的荣岚,当时心下好不痛快,但是这回安国侯回京,因着心里有鬼,她没上街上看去,“这个,也不知道嫂子们愿不愿意见我。”
胡佳桂人不怎么精明,安国侯却却乐意提点他,“你也别觉得有愧,这些年咱们胡家跟着荣家办的事确实不地道,”
他将高家的事跟赵氏说了,“当年高家三少爷你也是见过的,多好的人儿,这回来,人不人鬼不鬼的,高家老太太当时就厥过去了,我跟着侯爷回京的时候,人已经去了,”高家家主在灵堂上当时就发话了,要跟胡家不死不休!
我的天爷,高家三公子,那可是侄媳妇的娘家亲弟弟,赵氏惊的嘴都合不住了,“不是,高家的船,高家的船出海,难道老三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胡佳桂叹了口气,饶是胡佳楠是他的亲兄弟,他也觉得胡佳楠要是活着,天都不能饶过他,“唉,这是高家,听说荣家那个岛上,囚了几百号人呢,后山里的,有个坑里扔的死人都都堆了老高!”
赵氏差点儿没听晕过去,“这也太……”
“还不只这些,还有些人直接就卖在珠洲周围的庄子里了,你说胆大不胆大?”敢将劫掠来的人口弄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卖,不但胆大心黑,而且还自信珠洲尽在荣海掌握啊!
赵氏是没多少见识的内宅妇人,但听完胡佳桂的话也知道荣家这罪过是太大了,那都是一条条人命,“这会儿珠洲府只怕是……”
胡佳桂冷笑一声,“恩义侯当时就叫杨都督带着兵一户户查过去了,凡是跟官府名册上不符,或者身有残疾的,一屡扣下来细查,这一次,恩义侯几乎抄了半个珠洲城!”
那岂不是但凡富裕一些的地主们,家里都有私奴?赵氏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她也是买过人的,这人牙子也是在官府上过档的,“这心也太黑了!”
“所以说他们早晚得出事儿!”胡佳桂像既是开解妻子,也是安慰自己,“咱们帮着揭出来,不但保住了二房的平安,我还因为这个小功劳,在两位侯爷跟前都能说上几句话,以后也能帮帮族人。”
“可不是么,唉,你不在京城是不知道,那个荣岚简直就是疯了,”赵氏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丈夫说,她将荣岚做的几场事尽数跟胡佳桂说了,“你看看,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种作精的女儿来?既黑心又不要脸的?万幸咱们雪柔雪晴入了宫,要不是这样,将来可有她的受的了!”
提起女儿,胡佳桂也是一番感叹,“你是不知道,这次咱们胡家嫁出去的女儿,叫人休了回来了好几个,我看不下去,又怕她们在扬州叫人欺负了,特意禀了侯爷,将人带到金陵去,寻了个正经庵堂送进去了,以后你也惦记着些,虽然咱们离的远了,每年也要叫人送些东西过去,不能叫她们给人欺负了,就当是给咱们的两位娘娘积儿女福呢!”
赵氏也是女人,自然知道被夫家休回来的女人的艰难,连连点头,“老爷放心吧,妾身不会忘。”
胡佳桂又说了自己跟安国侯求了,不要将他偷账册揭露胡家的事情说出去,“我知道这样一来,原先许咱们的官身是不能得了,但是,”胡佳桂如同含了颗苦橄榄,“真说出去,我也没脸再见外头的人了。”
没了官身确实可惜,但想到胡佳桂说的高家跟胡家结了仇的事,赵氏还是心虚的点点头,“没事,左右咱们不缺银子,宫里还有两位娘娘,以后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