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在床前急得团团转,没一会沛姨闻声而来,一看见她的模样眼泪再也忍不住,她想安慰她们,奈何自己太过虚弱力气耗尽。
“小姐疼吗?”沛姨拿了毛巾浸了温水细细地替她擦拭脸上的血污。
她努力扯出了一抹笑意,她自己不知道,那笑容是如何的苍白无力。
沛姨硬生生忍着泪水,颤抖着手替她处理伤口。
“沛姨你去收拾一下行囊,只挑重要的拿,其余一概不要,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去别庄。”
沛姨一愣,“老爷不是说过两天去吗?况且您伤成这样……”
沈兮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沛姨叹了口气,领命下去收拾,领走前仔细嘱咐采薇要照顾好她。其实东西早就收拾的差不多,她只要清点好装车即可。
采薇小孩心性,又听沈兮说马上要去别庄早就哭得不成样子,两只眼睛红红的,“老爷怎么不照看好小姐,请大夫了吗,采薇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
没等沈兮回应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碰巧在门口遇见了沈清浊带着严辅过来。
严辅今年虽已是不惑,却仍是精神熠烁,续着灰白的山羊胡子,有意思的是胡子上用红头绳缠了个结。
严辅气鼓鼓地替她查看,忍不住抱怨了两声,“老头我睡得正好好的就被揪起来,小丫头你就不会自己当心点吗?啧啧啧,这一身伤,等留了疤才真叫好看呢。”
一听要留疤,采薇急了,“太医您好好给我们小姐瞧瞧,要是留疤怎么成呀,脑门上那个前段时间才刚好点,今日又裂开来了。”
严辅白了她一眼,因被打扰了睡眠心中不快,语气极为不善,“没看见老头我正看着么,小丫头插什么嘴。”
这位太医院正她前世也有过耳闻,据说陛下也常常被他闹得没办法,性格极为古怪,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严辅给她仔细检查过后,从怀里掏出两个瓶子递给了采薇,“这个红瓶中的水每日滴两滴于净水中给你家小姐擦拭伤口,白瓶中的药丸碾碎了敷在伤口,每两日换一次。我待会再开几味药,温水送服,保证你家小姐过个把月就活蹦乱跳的。”
采薇谨慎地收着,还掰着手指头仔细再念叨了一遍。
严辅打了个哈欠就出去了,边走边说:“这个月禁油腻荤腥,否则到时候真落了疤可别找老头我。”
采薇品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泪水未干的脸上又挂满了笑意。
雄赳赳地拍着胸脯道,“小姐小姐,严太医的意思就是您不会落疤了!您放心,到时候采薇一定小心谨慎,好好给您处理好。”
沈兮被她逗得一乐,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沈清浊一直守在屋外没有进去,见严辅出来了赶紧询问情况,严辅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对不远处的齐昱道:“这丫头没什么性命之忧,就是伤得重了些,好好吃我开的药就成。殿下,就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咱以后能不能不吵老头睡觉?您知道睡眠对于老人家有多重要吗?哎,您等等我……”
齐昱未等他啰嗦完便走了,公孙未知笑嘻嘻地去扯他的山羊胡,惹来一通白眼。
天渐渐亮了,丞相府这一晚注定不太平。沈清浊在门口犹豫了会终还是没有进去。
沈兮一直知道他在外面,心里多少也有点赌气。等沈清浊走了,对一旁昏昏欲睡的采薇问道,“你去瞧瞧沛姨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不要忘了我母亲的遗物。咱们待会立刻启程。”
采薇一惊,瘪了瘪嘴道,“小姐,我们真要去别庄呀?您伤的这么重,就算要去也等您伤好了再去呀。”
“话既然说了,我就绝不食言。”
见她态度坚决,采薇止了说服她的念头,不情不愿地出去帮沛姨去了。心中忍不住对沈清浊等人颇有微词。
沈清浊一早就上朝去了,老太太心中有愧一夜未眠,本以为沈兮不过说说,直到有小厮过来跟她说大小姐一早就收拾了东西出了门,她才如梦初醒。
这丫头脾气之倔强尤甚自己当年。
等她匆忙赶到水榭居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丫鬟给她拿来了一封信笺,是写给沈清浊的。她不由长叹一声,这件事她做的有失偏颇,一味偏袒郑氏和沈妧,到底是伤了这丫头的心。却忍不住对她这份果敢刮目相看。
因沈兮伤的重,马车只能慢慢地行着,本来大半日的路程,她们行了一上午却还没走到一半。
沈兮坐马车里,看着偶尔车帘翻飞现出的景色,没有京城的繁华,只剩青山绿水,她渐渐在离那个纷乱之地远去。
突然之间,马车颠簸起来,起初不过是细微的颠簸,到后来越行越快,越来越颠。沈兮在马车中被颠得左右摇晃,觉得整个人都要被颠起来。她咬紧唇忍着一身伤疼,紧紧抓住窗柩以稳住身形,对沛姨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沛姨刚掀开帘子准备查看,不妨被一股大力推了回来,直接撞到了采薇身上,采薇痛呼一声,一抬头又撞到了额头,生生鼓起了一个包,瞬间泪眼迷蒙。
沈兮心中觉得不妙,沉着声对外头的小厮道,“你要做什么?!”
小厮声音阴冷,带着几分不屑,“我不过奉命行事,劝小姐还是不要挣扎了。”
采薇和沛姨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望向沈兮,见她神色如常,只是有些苍白。
“是谁派你来的!”沈兮以问话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边将车帘掀开,发现那小厮已经将车架上了一条陡峭的山路,看样子是准备来个车毁人亡。
“小姐心知肚明,何必再问。”小厮未起疑,狠狠抽了一记马鞭,马儿吃痛的嘶吼,跑得更快了。
沈兮示意沛姨和采薇故意发出动静,自己则抽出腰间的匕首悄悄接近小厮,不自觉地运行着那套心法,她只觉得自己此刻身姿轻巧竟在如此颠簸的环境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手腕也显得格外有力量。
她紧盯着小厮倒映在帘子上的影子,一狠心一咬牙手中匕首狠狠地挥下。随着匕首划裂车帘刺入皮肉,只听一声痛苦的惨叫响起,素净的帘子上被染上了一片血痕,小厮随即滚落下去,马儿瞬间失去了控制嘶叫着狂奔。
沈兮跌坐回马车里,手里的匕首不知在合适掉落,颤抖的手上沾上了鲜血。透过破损的车帘隐约看见外面的山路愈发陡峭,隐有不归之势。她努力镇定了心绪,沉声呵道,“跳车!”
采薇和沛姨哪见过这阵仗,早就吓得腿都软了,两人苍白着面容缩在角落,她这呵声如当头棒喝把她们敲醒。
就见沈兮挑起车帘出去,马车没有人驾驶极度不稳,她身形晃了几晃,几度滚落马下,采薇和沛姨不由替她捏了把冷汗。
就在这危难关头,就见有一少年策马追来,脚尖几个起落就落在了她们的马上,紧贴马腹拉紧缰绳,“抓稳了!”声音是少年特有的音色,浑厚中带着些爽朗。
沈兮下意识地抓紧马车,马儿在他的钳制下渐渐安定下来,最终稳稳地停下。
她抬头望去,就见打马坐着一雪色劲装少年,身姿挺拔坚毅,此刻阳光正盛,他转过头来,硬朗的面容被光华笼罩竟是一种说不出的俊美。仿佛夏花盛开,极热烈爽朗。
沈兮呆呆地望着他,耳边传来鼓噪的心跳声,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别的什么。
齐昱从马上下来,一旁奔来走来一匹黑色的骏马,在他面前稳稳地停住,他亲昵地爱抚着它油亮的鬃毛,马儿长嘶一声以示愉悦。
仔细看去,他仍是那般清冷的模样,仿佛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沈兮从马车上下来,一时有些眩晕,等站的稳了她才恭敬地向齐昱行了一礼,“昨日受殿下相助,今日又蒙殿下救命之恩,沈兮无以为报,还请殿下受我一拜。”
她尚未拜下就听齐昱道,“拜就免了,不过举手之劳,沈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沈兮真的看不明白这位昭王,在她眼里他可以骁勇善战,也可以洒脱不羁,甚至可以冷酷无情,可怎么也不会是一个大发善心之人。
他一而再再而三帮助自己,到底有何所图?
此时有马蹄“踢踏”之声传来,公孙无知骑了匹雪白的骏马悠哉悠哉地过来,旁边跟了个俊俏少年,一身杀伐之气。沈兮认得他,是齐昱的副将,云戟。
公孙未知的马后绑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上捆了个半死不活的人,正一路被拖着过来,地上留下一条深浅不一的血痕,可不就是那小厮。
沈兮觉得这世界当真奇妙,这两日怎总是与他们“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