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秋南?”
齐昱默认,“往后跟紧我,离他远着点。”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那是一种自己的宝贝被他人觊觎的不悦。
沈兮直到坐在马上,被迫紧跟在他身后的时候,还是没能够反应过来,怎么平常目下无尘的昭王殿下突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情绪外露?
自然,此刻坐在马上领着千军万马向前进发的,仍是那个英姿飒爽、处变不惊的昭王殿下。
阿箩一夜没见她很是想念,在她怀里拱了又拱,突然狐狸眼一眯,开始在她身上四处嗅闻起来。怂了怂尖尖的鼻子,小耳朵一抖一抖的,没明白自家主人身上的气味怎么突然就变了。
沈兮将在自己身上四处乱窜的阿箩抱回了肩头,面对一众将士暧昧的目光,至少有一点他没有说错,整个大军真没几个人不知道她昨夜是在齐昱的帐子里过的夜,而那少数几个不知道的人中正有卫青遥。
卫青遥很是疑惑她今日怎么总是跟在齐昱身边,等大军修整的时候立刻凑过来问她,沈兮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巧对上了姜秋南复杂的神色,此刻心中羞涩的无地自容,面上又开始隐隐发烫。
卫青遥看她神色怪异,越发疑惑,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就见齐昱往这边来了。
他拿了清水和干粮给了沈兮,顺便还体贴的关怀了两句,“昨晚没睡好,可觉得累?”随着他的话,姜秋南脸色越发难堪,沈兮赶紧拉了他就走,再也不敢看姜秋南一眼。
卫青遥不明所以,疑惑地瞅了瞅姜秋南,又瞧了瞧似落荒而逃的沈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何前日还好好的,今日氛围却这么诡异。
正巧看见云戟在一旁清点物资,便颠颠地凑过去瞧个稀奇,完全将方才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姜秋南眼神黯淡地望着越行越远的两人,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更加亲密,似乎完全容不下旁人。他不瞎,自然看的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
心里头或许是因为失落而堵得难受,他望了眼天空,因为往西行了不少路,天气渐渐回暖,明澈干净的天空让他想起了沈兮那双灵动的杏眼。
自嘲地笑了笑,按捺住心头的复杂心绪,那个人注定要走一条荣宠之路,而那一切都不是他所能给予的。
沈兮拉了齐昱到了远处,见四周无人才开口说道:“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她有些气急败坏,往日怎的没看出这位殿下这般小心眼呢?!
齐昱摊了摊手,“没什么意思。”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她说的咬牙切齿,又因了不想被旁人听见,声音压得极低,在齐昱眼里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兔子,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他替她理了理脸颊边散乱的发丝,又想起出征这些时日也没见她打理过自己,突然问道:“你及笄那日,我送你的簪子怎的没见你带过?”
沈兮思考了一会才想起那只簪子来,可不是被她丢到最里层一直未见过天日么?她尴尬的笑了两声,“搁客栈了。”
齐昱淡淡应了声,虽未再说什么,只是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却让沈兮有种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这日夜里她刚准备歇下,便听见云戟来传,说是齐昱要见她。
大半夜的不睡觉去他帐子里?沈兮摇了摇头,傻过一次才不傻第二次。
于是她压根就没把这桩事放在心上,直到深夜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感觉自己好似靠在一个滚烫的暖炉上,她体寒,此刻竟觉得要烧起来一般。
睡眼惺忪的睁开眼就对上他深沉的眸子,差点惊叫出声。缓了缓神,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昱很理所当然道:“你不愿过来,就只能我来陪你了。”
说着便将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睡觉。”
沈兮被他紧紧缠住根本不能动弹,再加上着实是困了,没一会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都睡得格外踏实。
渐渐地沈兮也就习惯了和他这样的相处方式,除了那一晚之外,他也没有越轨的行为,只是搂着她睡。窝在他温暖宽阔的怀抱中,体寒之症似乎都不再是问题,每日都被他捂的暖暖的。
随着越往西行,天气变得干爽温暖,大军也终于进入了西北王的地界。
西北王一心想要脱离朝廷的掌控,自立为王。徽元帝先前派过两次兵,不过那时并未在意,只是象征性的镇压,结果可想而知。
西北这一代随着战事增多,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位于战事中心的几个城镇更是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大军驻扎之后,为了打探情况,齐昱换了平民的衣裳带了沈兮一起去了趟最近的城镇。
他们一路行来遇见了不少逃难的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有的甚至只能以树根草皮果腹,饿的骨瘦如柴。
阿箩也在她肩头睁了一双大眼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它跟着齐昱和沈兮久了,见到的皆是繁荣景象,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
沈兮于心不忍,却也知道自己此刻若是施舍,杯水车薪不说,她也救不了这么多百姓,到时候只能引起更大骚动。
齐昱牵过她的手,将她护在怀里,“别四处乱看。”
这里饿殍遍野,难民看他们的眼里都放出了饥饿的光,似乎他们是上等佳肴,恨不得生吞活剥一般。
顶着无数双饥渴的眼,齐昱带着沈兮到了一间破落的小茶馆,泛黄破损的招牌摇摇欲坠的挂着,店小二在柜台前撑着下巴昏昏欲睡,整座茶馆空空荡荡,无一茶客。
虽然破落,茶馆里头倒还是很干净,齐昱带着沈兮找了张桌子坐下,以手指扣了扣桌面。
小二被声音惊醒,茫然四顾,见有客人来立刻兴奋地上前伺候着,拿着手中的布仔细地给两人把桌子擦了又擦。
“两位客观,要喝什么茶,最近刚到的陕青味道清新甘甜,要来上一壶吗?”
齐昱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来壶毛尖。”
小二接过铜板,放在手中掂量了几下,一张干瘦的脸立刻笑的都皱起来了,“好嘞,客观请稍等。”
滚烫的茶水很快就被端上了桌,茶水浑浊带着杂质,就连阿箩都觉得嫌弃。齐昱却面不改色的端起来品了两口,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似乎觉得茶水很不错。
他忘了眼荒凉的四周向正在忙碌擦桌的小二问道:“这里怎的这么没生气,本还想着带媳妇来镇子上开开眼,却还不如自个儿家里头。”
在听见媳妇二字时沈兮有些羞涩,为了不显露自己的无措特地把阿箩抱进了怀里逗弄。
小二重重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瞧您的样子是从山里头来的吧。”难怪觉得他这陈茶好喝。
齐昱点了点头,小二立刻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他在旁边的桌子坐下。洗了又洗的衣裳已经有些褪色,上头打了好几个补丁,他一坐下,本就有些短的裤腿瞬间缩到了小腿肚,露出里头干黄的皮肤。
齐昱不着痕迹的往前坐了些,挡住了沈兮的视线。
小二自然毫无所觉,心中只为此刻境遇感到凄凉。
“你们是不知道,以前这个镇子可热闹了,对面包子铺的肉包子可香了,还有隔壁街的刘大婶,做的簪花那叫一个好看,正巧可以给你家娘子买一个,长得这么好看不拾掇一下多可惜。”说着面上露出笑容来,那是对过往美好的回忆。
只不过一瞬,他脸上瞬间就跨了下来,甚至带了些悲色,“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都没有了,包子铺关了,刘大婶也逃难去了。”
齐昱适时道:“怎的就遭此变故?”
小二望着外头灰白的天空,面露悲戚,“这话我们小老百姓本来不能多说,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他的语气愈发愤懑,“西北这一代本来太平安生的很,自从晋王爷要反之后,整个就变了天了。现在是有家不能回,还没饿死已经算是幸事了。”
晋王是西北藩王封号,世代袭承下来,到了这一世也该传了三代了。
“这么说,你们也不想反的了?”齐昱把玩着缺了几个角的茶杯,漫不经心道。
小二愤愤回头,“反什么反!有谁不想过好日子?!现在城里的百姓恨不得出来个大英雄把那一家给缴了去!”
刚义愤填膺的说完,他又害怕的捂住了嘴,四处打量可有晋王亲兵。
齐昱带着沈兮又在茶馆里坐了会才走,之后他们又去了几家尚开业的铺子探听了些情况,所述内容与那位店小二相差不大。
在回去的路上沈兮抱着阿箩有些心不在焉,“看来这里的人都不服西北王,待你出兵定是民心所归。”
齐昱听出了她语中的难过,是为这些百姓的遭遇而感到悲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突然瞧见不远处的角落里缩了一小女孩,面前摆着几只簪花在叫卖。
沈兮心不在焉自然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只是抱着阿箩垂着头往前走,看着阿箩干净的大眼不由想起那些难民饥饿的眼神,揉了揉它的脑袋叹了口气。
再回头找齐昱时却发现他停在了一个角落,似乎在与什么人交谈什么,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挡着看不清,只是他的侧脸却是难得的柔和。
她不由退了回去,却见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女孩,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长得干干瘦瘦的,一双大眼嵌在面黄肌瘦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显宝似的把面前的簪花都堆到齐昱面前,语调里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这是奶奶以前做的,大哥哥要是喜欢能多买两只吗?”
“奶奶?”沈兮不由想起了方才小二说的刘大婶。
小女孩点了点头,双眼带着胆怯,“她和小叔他们逃难去了,把我和娘亲留在了这里。”
果真是那个刘大婶。
齐昱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面前的簪花,用料虽然普通,但是做工都极好,他挑了一只簪在了沈兮头上,替她整理了发髻,满意道:“不错。”
听他这么说,小姑娘开心地望着他,只希望他能多买几只。
齐昱从怀里掏了一粒碎银子给她,便拉着有些呆愣的沈兮要走。
小姑娘着急的在后头喊,“大哥哥,你给的太多了!”
齐昱却没回头,带着沈兮回了大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
夜间沈兮将簪子取下,细细观察着。木刻的簪身带着一股清新的木香,簪子上是一朵用绢丝做的桃花,粉嫩俏丽的颜色更衬她如雪肤色。
她抚摸着发髻,有些茫然,他亲自替自己簪上了这支簪子。
在大齐,只有夫君可以给娘子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