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庆绶这下子懵了。
从来在扬州城横行无忌的他，不想今日竟被几个小毛孩给震住了。
这叫他如何能服？
可是眼下形势如此，就算他不管不顾，难不成还真的被射成马蜂窝？
张庆绶有些不得来去。两方这下算是僵住了。
这么落面子的事情，张庆绶怎能忍下。只见他一咬牙一跺脚，恶向胆边生。一把扯过跟前一个兵丁，一边突然嗖的一声就朝着常玄振射出了箭。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见，一直盯防着张庆绶暴起发难的程恪眼疾手快，一把扑过来推开常玄振。自己也是顺地滚倒，一年滚了好几圈，这才堪堪避过那飞矢。
只听那箭矢嗖的一声，竟不巧，稳稳扎在了小霸王的屁股上。刺的小霸王当即便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混账东西，竟敢暗算，来呀，给我射！”
常玄振这边领头侍从顿时暴跳如雷，一声令下。只见二十几柄手弩“嗖，嗖，嗖”。便扎进了张庆绶周围一圈，顿时放倒十几个打手。
只有张庆绶这个恶棍，因为早有准备，架着身前一个打手挡住身子。那打手当场就中了七八枝箭，真如马蜂窝一般，立时气绝。
“佟麻杆，有乱匪假充锦衣卫聚众某乱，你还不办了？******就二十几个人罢了，你他娘的带了二百多号人来，居然不敢动手？老子银子都喂了猪了吗？！”
张庆绶一声高喊，催促着佟麻杆赶紧动手。
佟麻杆见眼前乱象，也是一脑门子浆糊。张庆绶可是他的大金主，从来收钱办事爽快付账，一次拖欠都未曾有过。只是今日眼前这伙人太过瘆人。
锦衣卫啊，跟锦衣卫动刀子，你几个脑袋？
直到听了这声提醒，这才回过神来，眼前就二十来个人嘛，反正已经得罪了，还不如下黑手阴一把，回头今日的花红银子想必比平日又要高上许多。
佟麻杆当即唯唯诺诺的点头，却又嘟囔着应着：
“哦哦，你说的对。这伙人哪里是锦衣卫，就是乱匪。不过，张老板，回头你得给我加双份。”
张庆绶气的恨不得拿大耳瓜子扇他，都特么这份上了。这混账居然还惦记着钱，真他妈没长进的蠢东西。
“少废话，快给我将这几个人办了，回头我加你三倍的赏钱！”
一时那佟麻杆听了这话，精神大振，当即举刀高呼：
“兄弟们可听清楚了，张老板今儿要给咱们三倍花红。都给我拿出把子力气来，将这伙假扮锦衣卫上差的贼人给我办了！”
一时那边兵丁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嗷嗷直叫，形势突然陡变。这下，连常家侍从们都不免有些慌张了。
毕竟再是好汉也架不住人多。眼下他们不过二十来个人，那边张庆绶身旁却有数百兵丁，身披罩甲，手持利刃。怎么看，怎么都是他们危险。
程恪眼瞅着这般危急，心底也是担心，因凑到常玄振耳边激将道：
“小爵爷，寡不敌众，不如开了船先避避。”
程恪算准了常玄振是个二杆子脾气，就听见他说。
“避避？小爷我从来只有朝前走，没有给人让道的习惯。我这要是一退，回头被南京那帮混账知道了，小爷面子往哪儿放？”
程恪心底暗笑，激将大招，一试就灵。
常玄振既然是个贵家公子，贵家公子是什么性子？纨绔子弟呀，天生横着走啊！
人家在意的不是别的，不就是那个面子么？
一时程恪心底又计较开来，激将之下，常玄振算是彻底上了贼船。只是也不能真的坑了人家不是？因此心底念头乱窜，一门心思飞快的想着主意应付。
就在程恪思索之际，可巧这时候突然一声高呼传来。
“张大官人住手，快快住手，不得鲁莽！”
这边张庆绶正催逼着佟麻杆动手，听到声音，一时众人纷纷转头去看。
只见南码头大木牌坊下，几匹快骑踢踏而来，那情形，犹如火烧屁股一般急切。
张庆绶一听这声音，顿时乐了，
这不是扬州钞关委员张素庵的声音么？
张素庵不是昨儿个跟着陈御史一起去了淮安清江浦么，怎地今儿就回来了？
好干爹，没白费自家大把银子撒下去。一听自家遇到了麻烦，都不用打发人去请，他就巴巴的赶了回来救场。
援兵既到，张庆绶心中更加妥帖。这厢就要佟麻杆放箭，那头又拱手朝着张素庵道：
“哎呀，区区小事，怎能劳烦府台大人贵步。倒是晚辈鲁莽，令大人受累了。”
便在这时，只听见轰隆隆的脚步声如地震一般滚来。
大批兵丁沿街而下，顿时将本就挤得乱糟糟的南码头又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是受累了，我怎地倒霉催的就摊上了你这么个混账。”
那张庆绶一听这话，心头咯噔一声。
“这话风明显不对呀，他可是顾忌场面上人多，并未点明与张素庵的关系。怎地张素庵这做老了官的人，今日到糊涂起来。这番口吻，分明是亲近之人的话。他这是又喝多酒了，不分场合说胡话么？”
张庆绶正要拱手应答，顺带提醒他这便宜干爹。
却不想那张素庵劈头盖脸又接着骂道：
“张庆绶，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地，还是真眼瞎？开国公府小爵爷，你也敢动？！”
张庆绶立时犹如五雷轰顶，当即就有些晕。
眼前这船上的小锦衣卫卫官，竟是开国公府上的小爵爷？
开国公府，在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常家人被发配到云南守边已经大几十年了。但是常家威名赫赫，常府遗事，更是扬州人津津乐道的典故。
这不，去年春上，当今天子弘治帝恩典。诏令召回天下靖难之臣官复原爵。于是冷落了七十多年的扬州常府，也就又迎来了生机。
按理说，张庆绶还不应该对常家这般惊恐。对张庆绶这种人来说，县官不如现管。常家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站错了队，过气掉价的大老粗罢了。就算复爵，难道还能跟南京城里魏国公府相比么？
可问题在于，常家这一代的家主，袭封开国公常复。这位大爷，现如今可是南京锦衣卫指挥使！
如果连这都不算什么，那还有一点可以令张庆绶在冲动之前好好掂量。常复的小儿子常琨，也就是常玄振的小叔，是当代魏国公徐俌的女婿。要知道，魏国公府上，可只有一位大小姐。
“张庆绶，你给老子滚过来！”
张庆绶皱着眉头，气鼓鼓往张素庵那边走了几步。却突觉不对劲。正要转身后退，却见张素庵袖子一挥：
“拿住了。”
一时便冲出两个魁梧兵丁，一把拿住了张庆绶。
“张委员，你这是作甚？”
“休得多嘴，一边给我候着去！”
那头张素庵连声带斥，一边说了，一边又朝张庆绶眨眨眼，先将张庆绶给稳住了。
这边张庆绶正忐忑不安，心底暗暗焦急。张素庵将眼前的情形看在眼里，一头到了码头边，先拱手朝常玄振致意。
诸人这才看清楚，和张素庵一起来的，还有老大一拨人人。更令程恪诧异的是，张素庵身旁有一人正朝着他眨眼，分明是孙书办。
张素庵先恶狠狠瞪着张庆绶一眼，转脸朝着孙书办道：
“你家上司嘱咐你的话，你都记得？你快快将民人劝离。”
一旁烟熏火燎的孙书办倒也没有推脱，当即拱拳，点了十几个兵去了民人那头。
张素庵又转过脸来朝着一个高个武官到：
“连累徐将军大热天的跟我跑一趟”。”
一头那高个武官转过身来，对着常玄振道：
“下官扬州卫指挥同知徐开宗，问小爵爷好。今儿我卫里大头兵冲撞了爵爷，但请爵爷责罚。”
常玄振是要发怒，今日这帮扬州卫兵丁可是着实给他吃了不少苦头。他因要斥责，一旁领头侍从却暗暗对着他摇手。
便在这时，有一个官家模样人上前来。笑嘻嘻道：
“小爷，马车在牌坊口上给你备好了，却左右等不到你人来，可把老汉给吓坏了。小爷无恙，老汉就放心了。”
常玄振一瞧，这不是自家的家将胡叔么。当即心底有数，便笑着道：
“出了点小意外，让胡叔担心了。”
那胡家将便暗暗朝着张素庵点头，张素庵心知，这是允了不闹腾。心底一块大石，浑身都觉凉快了些。
他因一头转向徐开宗道：
“徐将军可否先将卫里兄弟领了回去，些许损伤，我自有安排。”
徐开宗当即抱拳拱手，一边转身。也不多话，只一声招呼，便将数百兵丁都招了回去。
张庆绶见此情形，哪里肯依。顿时跳将起来喊道：
“张委员，我家官家五先生被这伙小子给弄死了，你可得给我做主。”
张素庵斥一声道：
“呱噪”。
转头，张素庵又拱手朝着常玄振道：
“小爵爷见谅，你这船上那三个少年，因涉事项。可否容本官领走审讯？”
不想常玄振看了程恪一眼，却缓缓道：
“你是哪里来的鸟官儿？他是我兄弟，我保他。你要拿，连我一块儿拿走！”
话音一出，张庆绶、张素庵顿时不约而同，脸色就拉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