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安并没有显得多意外。
她就知道这顿晚餐，颜欢这个名字少不了要夹在他们中间。
“为什么？”她静静盯着程漠北，“漠北，你一向公私分明，程氏也不是个任人唯亲的企业，所有才能发展壮大到今天。”
“可是你告诉我，刚才你那个请求，究竟为什么？”裴安安身子前倾，浪漫烛光之下那精心修饰过的脸显得有些扭曲。
“因为她有这方面的才华，”程漠北直言，“因为她是真心喜欢这一行，因为她有耐心，有毅力，肯钻研，她有成为首席设计师的能力。我不想看到因为她从前的一次过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都实现不了梦想……这样对她不公平。”
“仅此而已？”裴安安挑眉，她的眼神仿佛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还有，因为……”程漠北轻声说，“她是我老婆，我不想让她失望。”
“这才是最重要的理由吧。”
裴安安一直在对他笑，纤细修长的手指举起水晶杯，一口气灌进第四杯红酒。
她在对他笑，也在嘲笑自己……她完完全全败给了颜欢，她竟然完完全全败给了那么一个女人！
“漠北，”她抬眼，目光尖锐，“颜欢，就真的值得你这么为她付出？甚至可以违背原则，假公济私？”
静默半晌，程漠北的一个字斩钉截铁，“是。”
裴安安的眼中像是有两团火焰在燃烧，被嫉妒染红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愤怒，蒙蔽了心智。
“漠北，”她冷笑，“你大概从来没有爱过我吧。”
“你爱的一直都是颜欢……只是你不晓得，其实你一直爱的人，根本就只有颜欢一个！”
裴安安紧握的拳，一下子砸在桌上，刀叉杯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几乎是从心底里怒吼出这句话。
他爱的人，根本一直都只有颜欢一个。
旁边几桌客人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服务生走过来，问询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程漠北摇摇手，对周围致以抱歉的眼光，裴安安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微微耸动的肩膀。
她在哭吗？他心里有一丝难过。从前，他是很怕她哭的。
而现在，他却只有一点难过而已……命运真是很讽刺，当初自以为是真爱，拼搏全力去争取的，往往不在命运的安排范围之内。
所有人都有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个人出现的或早或晚，但是一直都在。
程漠北有些发愣，他本来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几句，思绪却在一刹那间陷入了刚才她说的那句话中。
他想，他大概真的是早就爱上颜欢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呢？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吗？那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外头玩回来，脸被冻的通红，一直跟父母聒噪着，却在见了他的那一刻安静下来。
是那样一个颜欢，在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的生命吗？
原来他当初反抗这门被包办的亲事，并不是因为讨厌颜欢，而是因为他在为自由做抗争而已，是这样吗？
程漠北伸过手，轻轻拍下裴安安的手臂，又迅速的缩了回来。
“安安，别这样。”
他搜肠刮肚的想着安慰她的话，却又觉得那些话说出来太假。他们已经是两条不再相交的平行线。
裴安安坐直身子，捋了捋头发，泪痕还印在眼角。
她不是为他心痛，而是为自己不甘心。
她慢慢恢复了平静，眼睛瞟着不同的地方。左边的一桌，两个小情侣额头顶着额头，在一个杯子里喝饮料，右边的一桌，一对平凡的夫妻，默默无言的吃着盘里的东西，偶尔相视一笑。
再往别处看，都是成双成对。
仿佛是为了讽刺她，而出现这么多的甜蜜。
裴安安收回目光，直直盯着程漠北。这个男人在她的注视下，竟然还可以坦然自若……她心底陡生一阵恨意，对他的最后一点感情渐渐消磨，什么都不剩。
可是她心里还没有释怀到可以跟他当个陌路人的程度。
裴安安轻笑，“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让颜欢参赛。可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只要你提出来，我一定竭尽全力。”程漠北轻叹一声。
她不语，轻轻走下位子，绕到他身后。
她嘴边带着一抹魅惑的笑意，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慢慢滑下去，顺着他的领带一直落到胸前……
程漠北一惊，本能的抓住她的手，她用力挣脱，反握住他的手，身子随即低下来，俯在他耳边轻轻吞吐着温热的气息，“漠北……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他紧紧皱眉，阻止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安安，你喝多了。”他站起来，转过身，轻轻扶着她的肩膀，“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他拿过外套，迅速结了账，裴安安依在他身边，他没有推开她。
她涂得鲜红的指甲勾住他的领带，眼神已有迷离之色。“漠北……”她在他怀中边笑边流泪，“我们还是有感情的，对不对？”
他低叫一声，“安安……”
“听我把话说完……”她仰起脸看着他，眼神中有几许凄凉和哀求，“漠北，我还爱你……我现在也不求别的了，只希望能跟你在一起。我不要求你离婚，就让我在你身边好不好？”
程漠北低头看她，跟她交往的时候，她从未表现出这种柔弱。
而眼泪，似乎自古以来就是女人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
他拥着她的手慢慢松开，身子僵直的站在原地。她不停往他怀里蹭，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她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身上再沾染上她的味道。
程漠北始终硬不起心肠用力把她推开。他们走到店门外，身后是料理店独特的一整面玻璃落地窗。他们就站在窗前，屋里的灯光映射着他们的身影，他们合在一起的影子铺在地上，被灯光拖的长长的。
“漠北……”她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脸庞，声音带着迷醉的气息，“我愿意做你的情人……我不会破坏你的婚姻，你和颜欢还可以是夫妻……我只希望你在婚姻里累了的时候，还能想起我，还有我在你身旁……”
她不停地说着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心动的话。她观察着程漠北的反应，她知道，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抗拒这种柔情。
不需要负责，不需要离婚，没有麻烦，又可以满足男人那对三妻四妾的渴求。
他的身子还是僵硬的，他试着把她推开，可她却说她头很痛，贴的更紧。
然而他们身后，那扇落地窗后面，有一个人站的跟程漠北一样僵直，一滴泪从她的眼眶中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