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别人，要损害自己的时间、精力、感情，最麻烦不过。恨一个人恨到报复，也需要一定程度的热情。
苏飞关于谢青桑节目的预言，很快实现，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第二天，关于房价的谈话节目调整了，倒是没撤，不过重心调整为介绍政府政策、还有理财专家对大家的建议、白手起家英雄的现身说法。谢青桑不再出现在节目中，还下调了一档奖金，以顺应某方面的压力。
谢青桑很平静的移交了工作，下了班，来到苏飞订位的自助料理店，先叫了一杯调酒，仰头喝下。苏飞和沈婕随后到达，看了看她酡红的双颊，不说话，各拿了一杯调酒，仰脖干掉。服务生递过菜谱：“三位小姐需要什么？”苏飞道：“你在旁边陪酒，要逗我们开心，但是又不许多嘴，行不行？”服务生小弟被调戏了，只不过是被三位美女调戏，于是一点都气不起来。他笑笑离开，再回来时，端上一大盘刺身拼盘、水果冻、生蚝、龙虾球。
三个女人欢呼一声，不再在乎有没有人陪酒，埋头猛吃，一气把桌面干掉大半，再下一轮新的订单。
人生若没有美食，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飞微醺的指了指谢青桑和沈婕：“你，还有你，你们今天居然没有加班。”底下还有一句话：“你们工作上一定有问题”，就不用明说了。
谢青桑坦白：“我政治错误，靠边站。”
“我，哼哼，要被发配到外地。”沈婕拍桌子，“老娘作牛作马、当枪当刀，完了说流放就流放！”
“你不是经常出差？”苏飞没听懂。她们公司管着长三角区域，时不时要出差，沈婕也不是没飞到外面十天半个月过，从没这么抱怨。
“长期。”沈婕简洁道。
苏飞“哦”了一声。S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之一，地位俨然美国纽约市，虽非首都，也南面称王。S市的本地人口、常驻人口、甚至仅仅是呆得久点的人口，都普遍有种莫名的优越感，一旦要被连根拔起、种到外地去，不管根扎得深还是浅，那伤害都不言而喻。
“真巧，可能我们都面临一些转折和难关。”苏飞道，“我先来。我有两个问题，第一，前几天有个相亲对象，跟我们家门当户对，但我对他没感觉。第二，他并且向我妈告发了我痴迷学画影响工作，嗯，这点比较重要，我决定辞掉这份工作，到南边某公司当画手。你们觉得怎样？”
谢青桑跟沈婕同时张张嘴，看了看对方，嗓子眼的话又没说出来。
“我知道了，你们自己也有疯狂的选择，怕我会打击你们！”作了决定的苏飞出奇好心情，咕咕的笑，“来吧，一个一个轮流说，婕婕你是什么问题？”
“我面临两个选择：是被人利用、去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垦荒；还是不劳而获、用几年时间赚到一辈子的钱？”酒精的刺激令沈婕坦白，“这令我烦恼。”
谢青桑手里的汤匙“当”敲到碗：“不要这样说！”激烈摇头，“没有什么是不劳而获的，你要获，肯定要付出‘劳’，这种或那种形式。还有，没有什么钱真能花一辈子，不要把后半生当赌注。”
“啊，你倒开始说教了。”沈婕睨着她，“那你现在是在干嘛呢？小阿桑？”
“你们……都想，我是在跟一个不值得的人谈恋爱……”谢青桑的双手松开、又握紧，“其实不是这样的。”
“嗯？”
“其实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他……死了。何圣很像他。我想，重新爱一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次轮到苏飞砸碗。
沈婕托着头，叹了口气。卢树鸣怎么说的？叹气是让别人吸二手烟。但看现在这乌烟瘴气的状态，大概没人会在乎二手烟了。她把苏飞按下：“镇定。我想今天，我们三个都有很多事要交代。”
之后的几十分钟时间，没有任何人交代任何事，苏飞一人滔滔不绝对谢青桑进行道德谴责，特痛心疾首、特恨铁不成钢那种。对，她讨厌何圣，但是把何圣当作另一个人的替代品，这是不公平、不道德、不合适的。阿桑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呢？太让朋友失望了！
“你辞掉公务员，就很合适吗？”谢青桑终于有机会反驳了一句话，一句话戳中苏飞死穴。
沈婕不合时宜的大笑出来，迎着苏飞凶狠目光，投降的举起手：“我承认，我真想被某人包养。好吧，我可能最不道德——喂，但是，我是你们之中，对别人伤害最小的！”
苏飞一声哀鸣趴在桌上。这都什么事啊？
谢青桑总结了一下：“所以，我们一个利用别的男人作以前感情的替代品、一个要背弃父母的期望去外地公司打工、另一个要被包养！哗，精彩。我对婕婕的选择最有意见，我觉得你不会真的接受这样的生活，不过想想你们可能对我也很有意见，我还是不说了。”活泼的拍起手，“我原来不敢见你们，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对你们撒谎，可你们知道真相呢，又一定会反对我。听你们都坦白之后，我心情好多了也！”
“你喝多了是真的！”苏飞一掌把她头打到桌上，心情复杂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沈婕扬扬眉毛，举起酒杯，“一人做事一人当。Cheers！”
略一迟疑，三只酒杯还是“咣”碰在一起，碰得很用力。
沈婕在最后期限见了卢树鸣，直截了当道：“把房契和赠与书拿出来吧。”
卢树鸣乐于从命。沈婕重新翻看了一遍，道：“赠与的税费比买卖高，你可以签一个买卖合同给我吗？并打一份收到全部房款的收条，陪我到房产交易中心办过户手续——”
“当然！”
“——另外，”沈婕毫不动容接着说下去，“给我签一份劳动合同，聘用我作你公司的职员，职位不要低于经理。除了房产，你要给我每个月的生活费，这笔生活费以工资形式打给我。你肯出多少？”
“你现在的工资多少？”卢树鸣抱起臂膀。
沈婕如数报给他，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我加百分之五十。”
慷慨的老板。虽然说于情妇来说，可能还不够慷慨，一般来说人们认为情妇应该比职员赚得多。不过他还有房产给她，以及按他的性格一定会赠送的各种服饰、小奢侈品，可以补足情妇身份的差额了。沈婕没有再往上叫价，只不过道：“我也许想做个小生意，届时你要借给我本钱，并给我提供你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个要求让卢树鸣挑起眉。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我想保持谋生能力。”沈婕解释，“所以这笔本钱算是你给我的投资。”
卢树鸣摸了摸鼻子：“就开个小花店、糖果店之类的可以吗？我希望你不是要去跑其他什么生意。第一，很多生意的风险太大。跟你在一起我希望尽量轻松，不要涉及大额盈亏问题。第二，我不喜欢我要找我的女人时，她在外面跑来跑去无法跟我见面。何况太过奔波，会让一个女人变老变丑。”
沈婕点头：“就开个小店。”
“唔。还有，聘用合同虽然开给你，你不要真的到我公司上班。”
“我是没打算那么辛苦。”沈婕奇怪道，“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我不喜欢我的女人跟我的工作混起来。”
哼，他难道跟他的任何女职员都没搞过？沈婕嗤之以鼻，公事公办宣布下一条：“我不会过问你的私生活，你随时戴套、定期体检，不要把任何病症传给我……”
卢树鸣插话：“这条要求是相互的吗？”
沈婕脸一红：“废话，我没你那么龌龊——双方随时有结束这种关系的自由，OK？”
“考虑到我出的房子，我要求三年之内只有我单方结束的权力。”卢树鸣寸土必争。
很公平，沈婕伸手与他握手：“成交。”
整个过程中她一次也没有考虑过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嫁给这么有钱、又这么会玩的男人当妻子，应该已经有心理建设。沈婕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她并不为那个陌生女人担心。
“你应该知道这种条款，在法律上是没有效力的。”卢树鸣提醒沈婕。
她知道。苏飞曾经跟她提供过法律建议，所以她才提出用劳务合同支付她的生活费。话说回来，如果卢树鸣真的要跟她闹的话，这份合同也未必能有多强的抵御力：“问题在于，我如果一点都不相信你，我根本就不会跟你谈这件事。”沈婕怅惘，“其实我真的喜欢你，不然我也不会同你……”
“我知道。”卢树鸣搂住她的腰。
“并且，我不是卖身！”沈婕瞪他，“只是因为配合了你的要求，我会有损失。这是对我损失的赔偿！”
“我知道。”卢树鸣嘴唇送到她耳边：“你要报复你老板吗？”
沈婕可以报复陈路，只要她装作接受西部总经理的任命，把整个建立新分区的程序启动起来，然后装病辞职不干，把摊子摞在那儿，让他们收拾去，上下有什么怨言，也扔给陈路承担。他能摆她一道、她也能摆他，这才叫天道好还、报应不爽。
卢树鸣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具体恩怨，隐隐约约也摸出点风声，知道公司亏待了沈婕，她才生出退隐之意。陈路是他的功臣。不过坐稳宝座后大开杀戒的帝王多了，他不介意帮沈婕支招对付他的功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