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太后没有明确的表示,沈环便先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行事了。按说景王与景王妃出事,景王世子该回去哭灵守孝的,但沈环觉得,如果乐衡骏这一去,只怕又会遇到什么事,到时她在后宫,鞭长莫及。到了宫外,到底人多混杂,太皇太后与盛王,又或是其他人,若真想对付这么一个失了倚仗的小孩,实在是太容易了。
沈环现在对乐衡骏的感情极其复杂,一是可怜他,二又是对他有所隐忧,本身这个小孩的性子就有点阴郁的感觉,谁知道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万一再听了人挑唆……算了,想那么远干嘛?反正都得看皇太后与乐潇泽的意思了,她这个皇后也就这么点本事。
许丰看了一眼由人伺候梳洗的乐潇泽,斟酌着答道:“皇太后这几日没歇好,便让皇后将景王世子先带回丹凤宫了。早间,丹凤宫传来消息,说是景王世子昨夜受了寒凉,情形怕是不太好。”
乐潇泽转身道:“景王府事宜,传旨由魏驸马操办。”许丰应了一声,又听乐潇泽道:“传御医过丹凤宫为景王世子医疾。”许丰应声,默了默又道:“爷,吕总管在外头跪了一夜了。”乐潇泽神色清淡,但最后还是道:“传他进来。”“是!”许丰朝殿内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便齐齐退了出去。
吕鸿进了殿门,便跪伏着来到乐潇泽面前,声音哽咽地道:“爷,奴才知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乐潇泽淡淡地道:“念着从前的情分,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事不过三,你若再敢自作聪明……”“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吕鸿眼下真的是又惊又怕,这些日子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怕死,更怕生不如死,从此失了乐潇泽的宠爱。
“行了。”乐潇泽道:“朕没心情看你这副模样,该办正事了。”闻言,吕鸿不禁抬眸瞥了乐潇泽一眼,乐潇泽声音幽远地道:“节也过完了,那些个结党营私,只知阿谀奉承之流,也该好好醒一醒神了。”
吕鸿反应过来,连忙道:“奴才这便去准备。”乐潇泽又道:“不急,凡事都讲个循序渐进。”吕鸿不由地放缓了语速,再次道:“是,奴才这便去准备。”出了殿门,吕鸿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始终笼罩在心上的那股压抑之感,也舒缓了不少。
沈环向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回来,便得知乐潇泽遣了御医过来给乐衡骏看诊,御医的最终结论是要静养一段时日,沈环干脆免了众妃嫔的问安,又将八宝与葫芦两人调到乐衡骏身边伺候。乐衡骏也始终是那副受惊小鸟一般的模样,不多言,安安静静的,但在看到沈环的时候,会多打量几眼。
沈环看着他用完早膳后,正要去院中走走,就听人来报,沈指挥使求见。沈环一愣过后,便让人安排去了。沈环来到前殿时,殿中已坐了一人,正是有半年多未见的沈石。沈石虽然一身精神的官服在身,但沈环却莫名地感觉他似乎苍老憔悴了不少。
沈环在主位坐下,沈石便跪下行礼,沈环开口道:“沈大人不必多礼!”“谢殿下!”沈石站起身,看了一眼屏风后的沈环,不由问道:“敢问殿下近来可安好?”沈环点头,“一切安好,沈大人有心了。”殿内一静,沈环没有开口,只是淡淡地看着沈石,她知道他有话说。
要说沈环对这沈石这个父亲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实在不多,他为人太过老实,也不多言,对她与沈珠两姐妹一向也是不咸不淡,不好不坏,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最终,沈石开口道:“其实微臣,是来向殿下拜别的。”闻言,沈环倒是一愣,“拜别?沈大人要去往何处?”
沈石道:“微臣已向皇上请辞指挥使一职。罗氏她……得了疯症,微臣又想起大丫一人在外,不太放心,便想着过去看看,若能就近安置下来,相互有个照应,也是好的。”沈环默了默,“沈大人既然爱女情切,我自然要成全的,还请沈大人再静待几日,我自会向皇上请旨安排周全。”
沈石拜下道:“多谢殿下成全!”沈环道:“大人免礼!”沈环轻叹一声,“沈大人此去,我可能是无法相送的了,若见到沈珠,还请代我问她一声好。”沈石道:“殿下放心,微臣知道的。殿下……也要照顾好自己,微臣是个无用之人,以后怕是也难再来拜见殿下了。”
沈环心头不由一酸,默了默道:“沈大人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大人以后也要多加保重。”“谢殿下!微臣……告退!”沈环道:“余掌事,替本殿好好送沈大人出去。”“是!”余墨上前伸手一引,“沈大人,这边请!”沈环看着沈石随着余墨向殿门走去,走到殿门口的时候,沈石不由地又回头看了屏风后的沈环一眼,然后便趋步离开了。
屏风撤了,沈环却仍坐在原位,有些发怔。可能有些事是自己忽略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必然都落在了沈石的眼里。沈石可能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但他再笨,都应该看得出来,他与罗氏再留在皇都,只会给自己造成隐忧。至少,他还算是个合格的父亲,在这样的世道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久,余墨回来,向沈环回禀,沈石已经安然离开,沈环这才起身缓步向着后殿而去。来到殿门一看,只见乐潇泽的几个奴仆正候在殿外,沈环赶紧向着殿内而去。来到寝殿一看,就见乐潇泽正与榻上的乐衡骏大眼对小眼,其他奴仆就默默地立在周围,这气氛真是够诡异的。
沈环清了清嗓子上前行礼,“圣上万安!”闻声,原本“对质”的乐潇泽与乐衡骏同时向沈环看了过来,乐潇泽已经近前扶起沈环道:“丹凤宫不是空着那么多屋子吗?择一间宽敞的侧殿给逸儿吧。”沈环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乐衡骏道:“昨日雷雨夜,他一人害怕,便暂时安置在了妾身殿内。待过几日,收拾妥当了,再搬过去不迟。”
乐潇泽看着沈环清淡的眸子,不由一笑,执起沈环的手便向外殿走去,“陪朕用午膳。”沈环看了心情似乎极好的乐潇泽一眼,又看了一眼沉静的乐衡骏,便跟着乐潇泽的步伐离开了。伺候乐衡骏的八宝不由长松了一口气,皇后是没看到皇上方才的眼神,他真担心乐潇泽会直接让人将景王世子给扔出去。
看着并排的两个位子,沈环表情古怪地看了乐潇泽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在乐潇泽身边坐下了。方才听乐潇泽的意思,是打算让景王世子乐衡骏住在她这丹凤宫里了?看来皇太后与皇上都是一个意思了,要保着乐衡骏,沈环也无话可说了。可是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这辈分之事?她沈环可是乐衡骏的皇嫂!皇嫂!不是应该由皇太后这个皇伯母来带着乐衡骏更好么?
“先喝汤!”沈环内心挣扎的功夫,乐潇泽居然亲自替她盛了碗鲜浓的鸡汤,还尝了一口道:“不算烫,赶紧趁热喝了。”沈环扶碗搅了搅碗里的勺子,又瞥了乐潇泽一眼,这三百六十度的转弯宠爱,真是让沈环有惊无喜。“怎么?”乐潇泽对上沈环的眸子,“要我喂你吗?”沈环垂眸喝起汤来。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乐潇泽突然道,围在边上准备布菜的奴才便都一一而退。沈环也喝下了半碗汤,见状,便放下了勺子,抬眸看向乐潇泽,等待乐潇泽的下文。乐潇泽端起沈环喝剩下的半碗汤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沈环不由地眼皮一跳。
乐潇泽放下汤碗,然后起身拿着空碗夹了几样菜,回来便放在了沈环的面前,“先用膳。”沈环没动,她实在受不了这样诡异的乐潇泽了,便开口道:“圣上,妾身胆子小,经不起您吓唬,您还是有话直说吧。”乐潇泽无语一笑,随即抬手捏了捏沈环的鼻子,动作自然而又轻巧,“朕是对你好,你看不出来吗?”
好吧,沈环竟无言以对。乐潇泽又径自替沈环盛了一碗饭,“要朕喂你吗?”沈环垂眸用膳,好像自从上次乐潇泽给自己喂过药以后,就一直这样地“威胁”她。见沈环乖乖用膳,乐潇泽便也跟着吃起来,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又似乎各自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沈环其实还没从方才沈石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毕竟,连沈石都要离开了,她沈环在这偌大的皇都却连一个名义上的亲人都没有了。一个人的时候,称之为孤单,当你一人处在一群人当中,感受的那叫孤寂,前者随意,后者深沉。
“景王世子只是暂居在你宫里。”乐潇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筷箸,看着沈环道:“待他大些,还是照旧要送回景王府的。太皇太后那里自然放不得,母后又一向清静惯了,所以,只有你这里最合适。至于叔嫂辈分,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他到底还小,你不用太介意。只不过……也需有些界限,免得传扬出去,有人借机生事,对你的声名不好。”
沈环也放下了筷箸,“恕妾身直言,妾身想不到什么理由,皇太后与圣上要护着景王世子。”沈环真的是想破了头皮,也想不通。乐潇泽掏出帕子替沈环抹嘴,“……”沈环忍了再忍,这乐潇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明明不该是由他来做的,可他却偏偏还做地这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