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心往后退了几步,答道:“此玉为当年圣上准备送给仪英公主的生辰贺礼。只是……仪英公主并未能亲手收到。”冯心话语一顿,“仪英公主去后,圣上一度十分伤心,但凡与仪英公主相关之物都不忍再看到,甚至与仪英公主呆过的地方,都会触景伤怀。”
闻言,沈环倒是愣住了,只听冯心接着道:“此玉被圣上失手跌落进了湖中,奴才过后捞起,却也不敢拿出来再触碰圣上的伤心事,所以,便一直留在身边珍藏着。只是如今,奴才要离开皇都,只怕也再无机会回来了。奴才便想着,此物交由殿下来保管,是最好不过了。”
沈环微一颔首,“我明白了,此玉我会好好保管。”冯心行礼,“谢殿下!”沈环道:“不必,倒是难为你了。”冯心直起身,默了默,“其实,奴才还想多言几句,不知殿下可会嫌弃奴才唠叨?”沈环笑了起来,将手中之玉收好,“本殿正在无聊,冯大人能陪本殿说说话,有何不好?坐下说。”
冯心应了一声,坐回之前的位置,似斟酌了一番,才道:“不知……圣上可曾与殿下提过仪英公主之事?”沈环道:“倒是提过一些,本殿只知道,圣上十分疼爱仪英公主,对她的过世也十分难过。”
冯心突然道:“得圣上看重至此的,殿下是第二人。”沈环莫名地看了冯心一眼,冯心接着道:“奴才跟着圣上或许不是最久的,但却是最早的,圣上的心意,奴才不说十分知晓,也有六七分。而且,圣上是一个十分执著之人,还请殿下……能多宽容圣上。”
这话就更让沈环觉得莫名其妙了,但冯心既是如此了解乐潇泽……沈环问道:“其实本殿也有一个疑问,想向大人请教一二。”冯心道:“殿下但问无妨。”沈环道:“听说圣上从前十分爱吃鱼?”冯心颔首,“没错,尤其是清蒸。”
沈环眉头一跳,“那为何,突然又不喜欢了?”冯心抬眸看了沈环一眼,“不是不喜欢,是另有原因罢。如果奴才记得没错的话,约莫是自从乌灵大国师进宫后没多久,圣上才突然‘不喜欢’了。”
沈环问道:“大人可知那乌灵是何来历?”冯心道:“乌灵大国师的来历十分神秘,据说他是一位灵力十分高深的法师,还有人说,乌灵大国师有通灵的本事,甚至能够令人起死回生。”
沈环眼中露出诧异之色,难道……乐潇泽想要复活仪英公主吗?可,人已死,身已化骨,怎么可能呢?冯心又道:“当然,这一切不过是外间传言罢了,毕竟,谁也没真正见过。”沈环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冯心又同沈环说了几句闲话,便拜礼告退了。沈环亲自送到了殿门口,看着冯心步伐稳健地离去,其实是挺赞赏他的。人在经历过高位与顶极的荣宠之后,还能如此意态潇洒的隐退,不带一丝留恋,委实不简单。
不知道为何,自从听了冯心的话后,沈环便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连众妃嫔请安之时,也能看到出神的沈环,用膳的时候,乐衡骏更是连盯了沈环几眼,然后道:“皇嫂是在想皇兄吗?”沈环不由看了一眼乐衡骏,抿唇道:“是啊,小聪明!”
哪知,乐衡骏一脸无语地指了指殿外,“皇兄不就在外面吗?”“……”沈环转头看去,果见一身便袍的乐潇泽正立在殿外,用一双能够溺死人的眸子死盯着她。沈环抚额,乐潇泽什么时候能改掉这无声无息的毛病?
然后,沈环全程在乐潇泽炽热的目光下勉强用完了膳,便立马被他拉到了寝殿,刚想做不可描述之事。沈环一把拦住道:“圣上,妾身有话要说。”乐潇泽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贴着沈环的脸无奈叹道:“朕就知道,玉妃那句话就是哄小孩的。”
沈环拿出冯心给她的小盒,然后送到了乐潇泽跟前,“虽然冯心是一片好意,妾身也答应他会替他保管。但妾身觉得,过去的已经过去,圣上不该再有所避讳才是。”
乐潇泽打开盒盖一看,不由地一怔,只听沈环道:“此玉是块好玉,妾身相信仪英公主也定会喜欢的。但这块玉最后要怎么处置,还是要由圣上定夺的好。”乐潇泽拿出那块小玉递到沈环眼前,“玉妃不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沈环喜欢地不行,但还是强行移开目光道:“这是圣上送给仪英公主的。”看着沈环欲舍难舍的模样,乐潇泽摇头一笑,抓起沈环的手掌,放入了沈环的掌心,“从今天起,它便是玉妃的。”
沈环不由抬眸看了乐潇泽一眼,乐潇泽揽着沈环道:“玉妃说地没错,过去的便让它过去,朕也不会再避讳了。”沈环垂了眸子,默然。乐潇泽吻了沈环一下,“玉妃还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
沈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乐潇泽的眸子道:“圣上其实还是喜欢吃鱼,对吗?只是因为听信了乌灵的话,想要复活仪英公主是吗?”乐潇泽的眸色渐渐明暗不定,沈环垂眸,“是妾身失言了,但妾身只怕有人会利用圣上对仪英公主的执著,最终伤害圣上。”
没听见乐潇泽的回答,沈环接着道:“妾身虽是女流,但也略略懂得天地之道,人已死,尸已化骨,又怎么可能复生?再者,就算乌灵真有这样的本事,但如此行事,便已是违背天道。既触天道,必定要以其他来牺牲。圣上是一国之君,难道要……”
乐潇泽的吻突然压了下来,堵住了沈环接下来的话,今日这样的乐潇泽,沈环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似乎既压抑又浓烈。良久,乐潇泽才退开,却只是微微退开,然后凝视着沈环的眸子,嗓音低浅地问道:“朕可不可以理解为,玉妃是在担心朕?”
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自己多管闲事?沈环有些莫名地看着乐潇泽,乐潇泽轻轻地吻了一下沈环的眼睛,然后再退开问道:“玉妃答朕。”在乐潇泽那执著目光的迫视下,沈环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微微敛了眸子,轻声应道:“嗯。”
乐潇泽嘴角深抿,轻轻覆下一吻,然后侧回身子紧紧地揽着沈环,“玉妃可知朕心里有多开心?朕还以为,一辈子也等不到玉妃的心了。”沈环不敢对视乐潇泽的眸子,她能说她其实是怕乐潇泽玩完,连累到她吗?
乐潇泽牵起沈环的右手,然后十指交握,“晚了。”“嗯?”沈环看向乐潇泽,什么晚了?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乐潇泽对上沈环的眸子,“仪英公主……已经活了。”
沈环满脸惊诧地看着乐潇泽,只听乐潇泽道:“朕以自己的一半寿岁填于她的命格,再借尸还魂。至于不再吃鱼,不过是一点礼祭罢了。”沈环神色不定地看着乐潇泽,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乐潇泽抿唇一笑,“怎么?玉妃不信?”沈环张了张嘴,还是问道:“那……仪英公主,现在何处?”乐潇泽微微敛眸,“在一个,朕能够看到,也能护到的地方。这样吧,等国势稳定了,朕便带玉妃去见她。”
真的假的啊?沈环的心扑嗵扑嗵跳地厉害,那个乌灵果真有这样的本事?如果是真的,乐潇泽以半生岁寿付之……如今的人能活到六十,已是很长寿了。如果乌灵真的灵的话,那乐潇泽岂不是……
乐潇泽松开手,抚了抚沈环的脸颊,“怎么,玉妃心疼朕了?以后,还有你心疼的地方,所以啊,要对朕好些。不要再对朕爱搭不理,假情假义的了。”沈环打开乐潇泽的手,声音有些严肃地问道:“圣上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乐潇泽轻叹一声,“朕难得说句实话,玉妃竟这般不信。罢了,玉妃觉得的是真的,便是真的,玉妃若觉得是假的,那便是假的吧。”说完,乐潇泽不待沈环再说什么,已经亲了过去……
沈环是一个十分纠结的人,所以等她第二日起床,还是在琢磨乐潇泽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的是事实。因为乐潇泽实在是太能唬人了,真假虚实之间,沈环居然分辨不清了。
沈环转而握了握手中的玉把件,可如果仪英公主真的活了,乐潇泽应该将这玉把件交给仪英公主才对,怎么会眼也不眨地交给了她?可若说仪英公主没活,乐潇泽的态度又怎么会像是真的放下了一般?
沈环有些心不在焉地去了长安宫,行过礼,准备等着太皇太后的训斥,哪知太皇太后压根就没提她专宠的事,反而笑意盈盈地道:“过几日便要评选祈福刺绣了,哀家真的想看看这些个小辈都能拿出什么样的心意来。”
沈环暂敛了心思,是了,这场不平常的聚会马上就要到了。不知道,到时又会发生什么事?张太贵妃笑着答道:“定然一个比一个出彩,太皇太后当心看花了眼。”章氏道:“都是老婆子了,也少不了你一个。”
说着,章氏又看向沈环,“如今皇后位分贵重了,有些事也不能只交给两位贵妃打理,皇后得空也去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沈环应声,“是。”肯定会有不妥的,不管是不是冲着她来的,也不管会不会连累她。她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