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临水县的容传到了。他带来了高适冲的嫡子高远游。萋萋笑眯眯迎了表哥进门,请蒋夫人安排房间,安置酒席。
大老远的风尘仆仆而来,自然是需要为他们接风洗尘。蒋夫人忙去准备,萋萋与容传在花厅里说话,说的都是丽州府的事情。容传也知道她失忆,专程寻了个偏方,要她每日按时服用,保准三个月恢复记忆。
萋萋不敢乱吃,一旁的高远游也不甚赞同:“容兄饱读诗书,竟还相信这个,若是给妹妹吃坏了身子,看你拿什么赔?”高适冲是萋萋名义上的干爹。
高远游自然就是她名义上的干哥哥。高远游维护萋萋,合情合理,实在应当。容传不甚高兴:“高兄这话说的,好像我容某人要害表妹一样。”
他愤然拂袖,转脸对萋萋道:“走,去看表哥给你带了什么?”
萋萋在门口遇到他们二人,二人一人背着个书箱,倒像是进城的书生。其实,这不过是他们玩兴起了,闹着玩罢了。容府的马车就跟在后头,上头拉满了容家和高家带给蒋茂游的礼物,还有许多容传和高远游的东西。
因为要推荐入学,蒋茂游顺道也推荐了容传。过几日,容传和高远游两个人都将进入秀川书院求学,并不会在听风楼窝着。容传先去,萋萋在后,留高远游一人略显尴尬地站在花厅里。
萋萋回头:“哥哥来流火城求学,不知道干爹给我带礼物没有?”高远游一笑:“自然带了。”三个人一起出了花厅。出去,便看见潇阳王站在院子里。春日的暖阳照在他身上,像是为他镀了一层璀璨的金边。
那妖冶邪魅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心神一荡。明明容传也算临水县美男子一个,站在他跟前,竟像个听候差遣的长随。明明高远游也算是丽州府一个官家公子,站在他跟前,竟像是个驾车的马夫。
萋萋眨眨眼:“你怎么还没走?”他勾唇,云淡风轻:“本王想起,中心广场那边的铺子快要修缮妥当,正好你没什么事情,想带你一起去看看。”
本王二字出口,观他傲然独立的贵胄气势,高远游忙躬下身:“草民参见王爷。”容传不可置信:“高兄你傻了,这……这人……”萋萋有些讪讪,见表哥夸张的神情,愈发不好意思:“表哥,刚才迎你进门,一时高兴忘了给你介绍。他就是……提拔爹进工部当差的潇阳王。”
潇阳王三个字脱口,容传脸一白,噗通一声软了双脚。出门,仍是坐马车。独属于潇阳王的马车,车上精细刺绣着的黑鹫图案活灵活现,像是灵儿即将扑过来。
中央大街上车水马龙,可没有任何车马敢于与他们抢道。就这么顺顺利利出行,潇阳王脸色稍解。“你几时跟容传混得这样熟悉了?”他开口,话音平和。萋萋不耐:“他是我表哥,当然熟悉。”
二人其实青梅竹马,容蒋两家早有意要结亲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敢说给他听。他挑眉:“你进宫前,蒋茂游好像有意将你许配给容传?”萋萋一惊,抬眼看他,一时忘了言语。二人再无话。
一路去往中心广场。到了地方,马车停下,萋萋飞快跳下马车,生怕再看他脸色。铺子就在广场上最显眼的位置。统共二层楼宇,招牌还没挂上去,不过梁柱都漆成鲜红,十分喜庆。工匠们正忙碌着镂花雕花,铺设地砖,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萋萋看过去,出声道:“就是这儿么?”潇阳王点点头,迈步走进了楼中。大厅宽敞,摆着新桌椅,有工人正来回擦拭。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有工人正在刷漆。味道有些刺鼻,萋萋掩着口鼻,仰头看工匠们装订承尘。地方很宽敞,地段也很好。
若是生意开在这里,日进斗金没有一点问题。当然,前提是味道要好。萋萋不由得底气不足:“你说我做的菜到底怎么样?能卖出去吗?”
潇阳王转头,目光中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觉得呢?”萋萋愕然:“我……”她实在也不太清楚。虽然广都王和武威大帝,包括潇阳王,甚至回山老叟,都觉得她做的小火锅,味道不错。
可,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不错,她还真是没了底。要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买卖,摆在这么气派的地方招揽顾客,她忽然有点怯场。毕竟,她这三等御厨的头衔,也是走后门得来的,不是真的靠本事选拔而上。
她正纠结,他却道:“就冲着你这三等御厨的招牌,也有大把的人来用饭。你还怕卖不出去吗?”萋萋不置可否。
他淡淡扫了一眼全场,又回头看着敞开的大门外,冷冰冰道:“其实,上流社会的人谁会真的喜欢吃什么东西?不过图个消遣而已。”
他望着广场上的人流如织,微微一笑:“若是全天下的人都一致认为,只有来到咱们这里用膳,才能彰显身价档次和品味。你说,他们会来吗?”
萋萋眨眨眼,立刻明白了。他回头看着她的眼睛:“就算咱们的饭菜难吃至极,可大家都说好,谁敢说它差?”说它差,就意味着自己没有品味,没有档次,身价不够。萋萋勾唇一笑,彻底大悟:“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生意头脑。”
他邪魅一笑:“本王会的还多着呢,你这一辈子也了解不完。”一辈子太长,萋萋觉得甭管是谁,说一辈子都是忽悠人。她别开脸,装作漫不经心。他却笑起来:“上次问你的事情,你可想通了?”
上次?萋萋不懂。
他挑眉:“关于本王向你求婚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她愕然,他什么时候跟她求过婚,她怎么不知道?“我……”她支支吾吾:“咱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吧?”
他脸色一黑:“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给忘了?”萋萋黑着小脸,她是真的记不住。他气闷,目光冷淡道:“记不住就算了,只当本王脑子进水。你……既然害怕卖不出去火锅,赶紧去厨房研究研究吧。”
厨房就在后院儿,萋萋慌忙逃过去。他不紧不慢的跟着。厨房很大,比听风楼的主院还大。里头摆着几十口铁锅,还有几十座灶台。大概,潇阳王打算将菜肴在这里煮熟之后,再端给客人。
萋萋目光闪烁,回头道:“咱们就不能边煮边吃吗?”她眨眨眼:“就在雅间里、大厅里摆上炉子,一面煮一面吃。客人们可以选厨娘烹煮,也可以自行烹煮,你说怎么样?”
他挑眉。萋萋勾唇一笑:“先把桌子换了。”说干就干,萋萋见潇阳王还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寻了纸笔,就在大厅桌上绘画起来。她画得不好,勉强凑合,不过式样也算清晰。
四方桌子,或大或小,中心被掏空,架设炭炉,正好烹煮火锅。铁锅也换了式样,或是大锅套小锅,或是对半开的鸳鸯锅,方便煮食各种口味。甚至连大厅中的屏风隔断,她都做了设计。
如此一般,甭管是男客女客,似乎都能满意进餐。他挑眉看着她细细描绘图纸的样子,勾唇道:“你这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为什么本王觉得,你跟从前……”
她没听到他说的话,只含糊应道:“就是这样。毕竟,能上这里吃饭的女客,哪能被人随便看了容貌去,你说呢?”
她回头,眼巴巴地瞧着他。他点点头:“对。”用餐方士做了调整,铺子只能延缓开张。不过,用萋萋的话说,大冬天的开业才好呢,正好吸引人气。
只是心疼房租,她忙补充道:“咱们还是快些办妥吧,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房租,可贵了。”他走在她身旁,目光一闪,到底忍住了要说的话。来时,二人还脸色铁青,回去听风楼,气愤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萋萋叽叽喳喳说着经营谋略,潇阳王只安静地听着,间或点点头。只要他点头,她保准能笑嘻嘻地再说半个时辰。茶几上摆着草莓、瓜子,他拣起竹签子插上一颗草莓递给她。她伸手接了,乐呵呵地吃着,渐渐就消灭了一叠。
吃完满足的叹息一声:“没看见街上有卖草莓的,真是可惜了。不然,给娘捎带些。”他目光一闪:“都是宫里出来的,你若喜欢,让春水再领一盒子就是。”
她眨眨眼,慌忙摇头。到了听风楼,蒋夫人正在门口候着,一见萋萋捧着一碟子草莓下车,忙走上前道:“可……算回来了。”她努力冲潇阳王挤出一点笑容:“王爷就在家里用饭?”
潇阳王微微一笑:“不必了,回来时和萋萋吃了些东西,倒是不饿。”门后,容传与高远游正好听见,二人的脸色都有点怪怪的。潇阳王仿似未见,伸手替萋萋整理了一下后襟,温和道:“回去吧。关于你提的要求,本王回去斟酌一下。明日再来接你。”
他动作很轻,她还真没感觉到他替她整理了后襟。毕竟,她后脑勺可没长眼睛。她笑眯眯点头:“好勒,你去吧。”言毕,转身拉着蒋夫人进院去了。
潇阳王云淡风轻站在门外,瞧着萋萋进了门,这才将目光移到容传的脸。只一眼,他已冷了脸色,回身上了马车。马车飞快,扬起一地土尘,打得容传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