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抬头看着风七七,镇定道:“是我。”这大出意料的结局,让风七七倏地抬高匕首抵住了风月的脖子上。只要风月稍有异动,她一定会一剑切断风月的脖子。
风月缓缓收回按在琴台上的手,怨毒地瞪着风七七,傲然冷笑道:“真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有福气的。怎么,而今我背着卖国求荣的名号,却是为你这贱人做了无缝天衣么?”
风七七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风月厉声道:“风七七,你抢了爹的宠爱,抢了我嫡女的头衔,你还想抢走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功劳?”
她倏地站起身,咄咄逼人的瞪着风七七,眼里是压不住的怒火。风七七目光闪烁,收起了匕首,冷声道:“你走罢,我今日是来拿七夕古琴的,不会为难你。”风月毕竟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对于风七七这种两辈子加起来都等同于孤儿的人来说,亲情是不可逾越的伤。能不杀风月,她是宁愿不杀的。
风月哈哈一笑,一掌推开她的肩膀,呵斥道:“贱人。王爷叫我在这里弹琴,你以为真是为了等你么?趁着王爷还没回来,你最好赶紧滚。我杀不了你,王爷却能一个指头就戳死你。”
风七七不知道风月怎么会出现这里,但显然是潇阳王邀请了她。听她话中意,大约潇阳王现下并不在场。
小院寂静,一个侍卫也没有,只有风月一人独坐窗前弹琴。此刻不抢走七夕古琴,更待何时?风七七上前一步,冷淡道:“你想在这里呆着就请自便。现在,我要拿走古琴。”
她伸出手,去搬琴台上的古琴,却不料被风月一把拽住。“你休想拿走古琴,这把琴是我的,是王爷答应替我保管的!”
风月歇斯底里,嗓门高的足可以掀翻闺房中的屋瓦,一双爪子恨恨拽着风七七的手臂,恨不能将风七七的手臂掐断了。风七七并不看她,伸手一攮,将她推倒在地。风月一下子被掀翻在地,额头碰到桌角,登时流出汩汩的鲜血。
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捂着额角尖叫道:“你这个妖妇……你不是风七七,你到底是谁!”
“她是本王的妃。”闺房门口,传来男人疏离冷淡的回答,听得人耳鼓一震。风七七回过头,看清潇阳王淡漠的脸。见她望去,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补充道:“本王刚沐浴完毕,王妃久等了。”
这样的姿态语气,好似二人正值新婚蜜月,无端端透出亲密甜腻。风月大惊失色,扬起满是鲜血的脸,惊叫道:“不……风七七,不是这样的。”风七七蹙眉,懒得理会这两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
她冷冷抱起古琴,呵斥道:“二位有什么疑问,请对质清楚。”一语毕,抱着琴台飞快地跳窗离去。正主来了,她是傻了才会不走。
潇阳王绝不会这般听话,将七夕古琴放在窗下等她来取。若她再不跑,指不定今夜还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小姐请留步。”窗下,春水挽着雪白剑花,恭敬出声。风七七一怔,哼道:“滚开。”春水果然是滚了,他团成一个大球,以极快的速度滚向风七七。
在风七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走了她手上的古琴。他抢走古琴并不停留,仍以一个大球的姿势,“砰”的一声撞出了围墙,眨眼间消失无影。
“我。X。”风七七忍不住大骂一声,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当即跳上围墙追去。秋霜拦住了她。风七七掉下围墙,狠狠瞪着秋霜射在墙头的飞镖,呵斥道:“潇阳王你这个骗子。”
“王妃找本王?”潇阳王心情大好地走出来,看着风七七白皙的脸,唇边勾起一抹冷清的笑意:“王妃只想着古琴,也不肯看本王一眼,实在很让人伤心。”
风七七瞪着他。潇阳王负手而立,望着灯火下娇艳的风七七,好整以暇道:“不过本王叫你来,可不是为了还你琴,所以你就别费心思了。”
风七七依旧瞪着他。潇阳王冷淡一笑,扬声道:“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关于你的通缉令撤除了。太子的、林家的……只要是关于你的通缉令,本王统统都替你撤了。你一路过来可看见了?”
风七七不言。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看见了。潇阳王扫一眼狼狈不堪的风月,冷声道:“至于风月,她以后也再不会为难你。从今往后,你在流火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你。”
风七七简直要崩溃了。她恨恨瞪他一眼,不屑道:“要你多管闲事。”潇阳王微微一笑,略带宠溺道:“本王专爱管闲事。”
从没有听说过,潇阳王还有个“闲事”王的美誉。“王爷……您怎会看上她?她只不过是无依无靠的……贱人。”还没弄清楚状况的风月,再也看不下去,终于开口了。
秋霜一步蹿上,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呵斥道:“放肆。”风月的脸登时肿起来。“哇,呜呜……”风月哪里受得这份罪,当即大哭大闹起来,再也没有往日嚣张跋扈的模样。
风七七蹙起眉,冷眼瞧着眼前发生的闹剧,漠然道:“潇阳王,你骗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
看风月弹琴,看风月挨揍,顺便看满院子的红梅花?潇阳王还真是蛋疼的可以。
“不。”潇阳王冷淡开口,低声笑道:“本王还想请你一起赏雪。”他的话就像是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墨色苍穹中忽然飘飘洒洒地落下雪花来。雪花一片一片落在红梅树下,落在小院中,落在他的肩头,落在风七七的发上。
风七七眨眨眼,不解。她的确不能理解,这些儿女情长,于她而言太过神秘。只因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空分心处理这种事情。
上辈子,她全部的生活就是杀。人,这辈子她全部的生活,是寻找古琴还有风六郎的下落。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夜色中,渐渐化作烟雨朦胧。此情此景,不论怎么说,都带着些暧昧。
风七七眨眨眼,望着潇阳王,潇阳王目光淡然,望着风七七。风月大叫道:“王爷……当初我辛辛苦苦为你传递消息,并不是为了要跟林未安成亲,你难道不知道吗?”
潇阳王并不看她。
风月大叫道:“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不爱林未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当初梅园相遇,你不是……”潇阳王倏地转头,盯着她。风月闭嘴了。
风七七嗤笑一声,仰头道:“二位郎情妾意,我就不打扰了。”要说打,她根本打不过潇阳王。
现在古琴被春水抢走了,她只想赶紧追出去。潇阳王回头,看着她如花笑颜,一伸手拦住了她。
“本王请你来,不仅是看雪,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决定。”他摊开手,手中一张发黄的信纸,在漫天飘雪中染了湿润。风七七凝神戒备,并不去接那信纸,但却借着廊下灯光,将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
一见之下,当即愕然。信纸不长,字迹她也认得,正是崔灵巧的亲笔。看这信纸模样,大约是玉国破灭之前写就的。
“君流连在外,妾……不日,天下将大定,我与女儿欲托庇于大夏国林世南家邸。若你方便,即日动身往流火城去,我自会命人联系与你。待那日一家团圆,三口和睦,望妾能不蒙厌弃。君可知……”
信纸上林林总总,写了挺多话,好似纸短言长,诉不清思念之意。
字迹正是崔灵巧的没错,一字一字都是温柔婉转。
风七七盯着那歪歪扭扭又深情的字迹,不由得心头一跳。对面,风月尚且不知道她看了什么,仍是一副满腹痴心的痛苦姿态。
风七七一把拽紧信纸,冷声抬眼道:“你这是何意?”她没有第一时间相信潇阳王,因为潇阳王也是她的敌人。
潇阳王面色沉静,淡然道:“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不知是否是夜色的原因,他的目光流露出难得的温和。
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冰冷的心微微发热。风七七眼皮一跳,冷笑一声道:“我不信。”
十三年前,辛九娘气急攻心,撒手西去。当日情景,风七七直到此刻仍能记得清晰。
若风月不是风六郎的骨肉,崔灵巧一个小小婢女,岂敢在风府大跳大闹?若风月不是风六郎骨肉,风六郎又岂会任由崔灵巧胡闹?
那时,崔灵巧已身怀六甲,并且一口咬定风六郎在书房施。暴于她。虽然风六郎矢口否认,且称自己酒后失忆,根本记不清楚。
但风府官家却出面作证,指认风六郎强。暴崔灵巧,还拿出一支玉扳指,说是风六郎给他的封口费。
人证物证孩子证,一下子都摆在眼前,由不得风六郎不信。风六郎悔恨交加,想要掩下此事,偏偏崔灵巧哭哭闹闹,不肯善罢甘休,还状告到官府。
当时,正值风七七外公辛老爷惹怒龙颜,遭抄没家产,流放北漠。官府收了这个消息,又给辛老爷添上一笔罪状。辛九娘本因娘家获罪禁足在家,早就急火攻心卧病不起。
被崔灵巧这一闹,愈是雪上加霜。不多日,她就撒手西去,留下年幼的娇儿风七七。风六郎痛失爱妻,又受辛老爷牵累,遭遇朝堂政敌打压,自此闭门不出,早朝也不上了。
成日只在风府后花园中喝酒,每每想到伤心处,便拿出七夕古琴弹奏一番。等他回过神来,崔灵巧已坐镇风府,挺着大肚子,当起了风府正儿八经的二夫人。因崔灵巧毕竟怀着风六郎的骨肉,风六郎不好发配她,这名分便是坐实了。
后来十三年,整个风家的轨迹都变了。嫡小姐做起了卑贱的哑女,庶女成了风家大小姐,没有名分的妾,倒做了风家的女主人。
风六郎年纪愈大,愈是惧内,难以照拂孤苦的风七七。如此一来,更助涨了崔灵巧母女的气焰,风七七生活的愈发凄苦了。但,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崔灵巧被风六郎酒后施。暴,怀上了风月。
若风月并非风六郎骨肉,一切都是一场阴谋。那么,风七七这些年所受的罪,辛九娘的屈死,风家的沦落,岂非都成了一场笑话?
潇阳王微微一笑,看着她渐渐变化的脸色,淡然道:“你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