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300两银子,临到签字画押时,周先生还少了风七七20两。
说是二人头回做买卖,算是缘分,希望还能下次合作。风七七乐得接了20两,高兴地签字画押,又与周先生一起到衙门备了案,这才别了周先生独自一人回了小院。伫立在河边的这处宅子,虽没有亭台轩榭,倒也梅香扑鼻,别致雅静。
因为早早便决定要卖,所以正房厢房都是空荡荡的。墙上耍了****,顶上换了青瓦,地上的青石砖干干净净,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根本想不到主卧室里吊死过人。风七七是不怕死人的,前脚杀了人,后脚她还能靠着死尸眯一会儿眼睛。
但不知道为什么买了这处宅子,她却不愿继续睡在主卧室里。于是,她花50两银子买了些家具生活用品,又请送家具的小工帮着将主卧室摆成了书房,将书房布置成了卧室。
最后,亲自摘下树上开得正好的腊梅,插在了她临时起意买下的一只瓷瓶里。她站在井沿边,亲自绞起来一桶水,就是井水洗了手脸,转头望着她的小院儿笑起来。她有家了。
真正意义上的家。古往今来都有个规矩,只要你买了房子入了户籍,基本上就没人查你的来历。哪怕你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但你的房子是真的,你又借着这房子入了户籍,所以你也就成真的了。风七七觉得,她现在就很真。
忘了说,她户籍上的名字叫辛七娘。风七七的家离闹市挺远,去闹市的路也很僻静,唯一的邻居便是大禹庙。其余相邻,真没什么人。
不过,好在风七七喜欢安静,也不喜欢说话,住在这里几乎满足了她的一切愿望。风七七安顿下来,决定找个谋生的工作。至少,在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寻找风六郎,还能挖出十三年前的真相。镖师是个不错的选择。
风七七站在城西最繁华的滨河街上,瞧着四海镖局招聘镖师的广告,微微一笑。潇阳王打下玉国,改玉国为永安州,设林未安为抚台大人。听说,林未安三日后就要前往永安洲上任。
自此,大夏国人与玉国人互通有无,再也不需要那些繁复的文书。四海镖局最近接了大单子,主顾是专门做往来贸易的。说白了就是将大夏的东西送去玉隐城,再将玉隐城的值钱货送来大夏。
走的都是大宗生意,赚的就是差价。生意人不是傻子,派自家下人千里迢迢去玉隐城,极有可能人财两空。别说是货物,就是下人也要交代在战乱之后的玉国。四海镖局于是接了这生意,替主顾跑一趟,挣些卖命钱。
当然,若是货物丢了,四海镖局也要全额赔偿。若是安全送回来,佣金也是很高的。风七七大概看了看贴在门口的广告,抬脚进了四海镖局。掌柜的正在柜台后算账,瞧见风七七走进来,以为是生意上门,先赔了笑脸。
风七七面无表情地看他笑,冷声道:“还缺镖师吗?”掌柜的脸一拉,喝斥道:“哪来的野丫头,快走快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风七七目光一闪,抬起一只手,便要将掌柜的掀翻在地。不是招聘镖师吗,先将掌柜的丢翻在地,恐怕他们才知道她的真本事。“王掌柜。”风七七手伸到一半,身后却传来熟悉的男人说话声。她一怔,并不回头。
卿怀走进门,将竹青色的披风脱下来拿在手上,问道:“在下的货今夜就要走,你们安排的镖师怎么样了?”王掌柜登时换上一张笑脸,点头哈腰道:“公子不是说三日后才走吗,怎么今夜就要动身?咱们的镖师本来是够的,就是乔二狗他娘突然死了,这不是守孝吗,不好硬逼着他上路。倒是贴了聘录镖师的文书,可人家一听是去玉国……不是,一听是去永安洲,人家就不肯了……”
王掌柜也很为难,但卿怀显然不理解他的为难。“在下的货的确是急着要走,你们若是不行,在下只好换别家了。”王掌柜一慌,扯住风七七的袖子,笑眯眯:“别别别,您看,这不是现成的一个镖师吗?长得这样俊,又做得一手好饭,烧得一手好菜,保管此去永安洲,您是顺顺当当,安安稳稳。”
卿怀转过头,这才注意到风七七,他缓缓打量风七七单薄的身板,目光闪了闪,迟疑道:“镖师是用来做饭的?”王掌柜有些为难:“这,这……哎哟,我的腰。”他趴在地上,揉着快摔断的腰杆,龇牙咧嘴地瞧着卿怀,可怜兮兮道:“公子您们,咱们四海镖局的镖师,就是个女的,那功夫也是顶顶好的。哎哟……”风七七拍了拍手,勾唇笑道:“公子看我行吗?”
当日给他洗衣做饭,她乔装成三十多岁的壮硕妇人,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今日再见,她就是个十九岁的娇俏少女,他自然再也不认得。
卿怀满面严肃,认真道:“在下看你长得很像潇阳王爷要迎娶的那位妃子。”风七七今日有易容,但和本来面目改变不多。她嗤笑一声,叹息道:“可惜我不是。不然,谁耐烦做镖师,好吃好喝嫁给王爷多好。”
卿怀点点头,冲王掌柜肃然道:“既然镖师安排好了,今夜便动身吧。”风七七第一次做镖师,感觉挺不习惯的。整个四海镖局都是男人,而且是年轻男人。一群年轻男人加上她一个貌美女娃远去永安洲,出发的时候,大多数镖师都吹起了口哨。大家都挺开心。
风七七想要骑马,镖头罗生不让,说是路途颠簸,特意准许她坐在拉货的马车里。谁都知道,坐在马车里风不吹雨不淋日不晒,与其说是走镖,不如说是旅游。罗生镖头今年三十有二,生得孔武有力,因为常年走镖,至今没娶上媳妇儿。
他这番举动,登时引得大家吹起了更大的口哨。风七七脸一红,一掌掀翻罗生,自骑了罗生的马奔去了。
众人哄笑,只有罗生羞怒不已。夜色正浓,东莱驾着马车走在前头,瞧着风七七纵马飞奔的模样,疑惑道:“公子,潇阳王自从发了榜文,便被武威大帝禁足在宫里,难道她不知道吗?”
卿怀正襟危坐在马车中,肃然道:“她知不知道有什么干系?潇阳王那厮,只不过图一时新鲜,岂会拿她当回正事。咱们此去,是要取永安镇国之宝,以此换取北越百年安宁,不要再生差池。”
东莱点点头,肃色道:“属下知道了。只是……”他扬鞭打马,远远地离了四海镖局押送货物的众人,认真道:“潇阳王攻破玉国,说是要找什么镇国之宝。只是找了这许久,却仍旧没有动静,连武威大帝都快耐不住了。”
发兵百万,只因为潇阳王那一句镇国之宝。武威大帝宠爱儿子,也希望潇阳王能真的拿回来一个镇国之宝,以此堵住群臣之口。可惜,自打潇阳王成功回到流火城,关于镇国之宝的消息便再不了了之了。
卿怀扳着脸,低声道:“多嘴。”东莱脸一白,再也不敢多话,当即好好赶起车来。苍穹一团漆黑,今夜无星无月。夜风呼号,寒霜乍起,似风雪又要来到。卿怀扬起手掀开车帘,望着前头护送货物的美人背影,轻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可惜,为了北越,本公……子什么都可以牺牲。”
流火城,皇宫,御书房。灯火通明,六足挂耳金猊兽炉中,龙涎香袅袅生烟。满殿清冷,敞开的一角菱花窗,吹进来冷冽的风,吹得那三丈长的赭黄帷幔飘飘荡荡。潇阳王穿着墨色锦衣,面无表情地跪在金砖上,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言。
“砰……”上等金丝红泥小壶从龙案上掷下来,摔在潇阳王的脚边,碎成无数片。“皇上喜怒……皇上喜怒啊……”内侍总管张野庭急急忙忙跑进来,一面伸手捡着碎片,一面讪笑着劝慰道:“王爷他知错了,皇上您就饶他这一回吧。那风七七不过是个……是个亡国之君的小妾,是断断不会迷住王爷心的。”
张野庭偷偷拿眼瞧潇阳王,见他跪在那里仍是面无表情,不由得卖命地眨着眼皮,试图提醒他赶紧认错。潇阳王混若不觉,抬起头望着玉阶上坐着的武威大帝,正色道:“儿臣是不会迎娶长孙嫣尔的,儿臣喜欢风七七,儿臣一定要娶她。”
“放肆!”武威大帝终于忍耐不住,抓住眼前的砚台,狠狠砸了过去。砚台砸中潇阳王的脑袋,当即将他的额角砸出血来。武威大帝仍不解气,喝斥道:“自古红颜多祸水,风七七受封第一日玉国破灭,风七七来潇阳城第一日,你与太子再起干戈。若风七七果然成为你的妃,大夏岂不是要遭她毁去?”
众所周知,武威大帝宠爱潇阳王,大有废太子改立潇阳王为储君的意思。此话一出,总管张野庭惊得眼球突出,捡起茶壶碎片,飞一般逃出了殿门。
这些话,别说是说,就是听也不能的。潇阳王却没什么表情,依旧高昂着脑袋,固执道:“儿臣喜欢风七七,所以一定要娶她。至于长孙嫣尔,反正她与儿臣的婚事都拖了这么些年,索性便废除了。”
武威大帝一惊,三两步下了玉阶走到他跟前,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气急败坏道:“长孙嫣尔是你的正妃,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