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惑无疑是太子党。风七七能想通前头一切,就是想不通长孙惑这招数。
辛九娘冷笑一声:“谁知道太子党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大理寺与刑部已经开始联袂彻查,太子如履薄冰,皇后也被牵连,武威大帝怒气难消。朝廷已是一锅粥了……”
风七七诧异:“你出门一日,竟查到这么多?”此时牵涉储君,还未下定论的事情,百姓们自然没闻到风声。辛九娘出门走了一圈儿,这么快就知道了?
辛九娘脸色一黯:“我招来了月明潭的下属,是他们冒死得到的消息。”人是来了,值此风口浪尖,却不敢轻易入野村武馆。
所以,月明潭的人都暂时安顿在外头。风七七眨眨眼,她安心养伤,倒是迟钝了不少。不如辛九娘伤病中,仍不忘暗杀事业。她心头一沉,上辈子她是杀手,一日三餐总跟杀人扯上关系。
好不容易穿越重生,怎么竟摆脱不得这些打打杀杀了?然,风六郎的尸骨还在罗苏河畔长眠。只可惜,她不想杀人,又能如何?特别是辛九娘,一心认定潇阳王杀了风六郎,报仇之心浓重。
她身为辛九娘的女儿,真不好多说什么泄气话。可,辛九娘尚且有伤,如此奔波劳累,委实不妥。“娘,不是说养好了伤势,再找潇阳王报仇么?怎么你又召了月明潭的人来。”
风七七神态温和,有些担忧。辛九娘蹙眉:“七儿,你傻了吗?等咱们养好伤势,潇阳王的势力早就更大更强了,咱们如何能插得去手?”
她满面义愤填膺,狠狠一敲桌沿,冷冷道:“咱们一定要趁着潇阳王忙于杂事时,赶紧出手。”
夜色正浓,窗外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了下来。许多细密的雪花,被夜风吹入了菱花窗内,打在七夕古琴台上。风七七目光一闪,忙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户关闭了。
回头,辛九娘望着她,认真道:“过几日,长孙家的事情应该就能下定论。大理寺和刑部被武威大帝催着查案,不敢光吃闲饭。”
她冷冷坐下,伸手拨了拨棉纱灯芯,沉着道:“不管太子会被如何处置,长孙嫣尔她爹是一定会被斩首的。到时候,潇阳王定是那监斩官,咱们就在菜市口动手暗杀他。”
辛九娘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她消息灵通,之所以这么笃定,大概有她的道理。风七七只好认同道:“我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我跟娘一起去吧。”
一起去,总有个照应,风七七害怕再见辛九娘鲜血淋漓的模样。而今的她,来到这异时空,只有辛九娘这么一个亲人。
对一个孤儿而言,辛九娘意味着什么,正常人哪里能明白。辛九娘微微颔首,含笑道:“七儿,这一次,咱们一定要杀了他。”
她微微转头:“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杀掉饮月夫人。皇后是饮月夫人宿敌,长孙家是皇后至亲。看仇人的痛,不正是某些人的爱好么。”风七七目光闪烁,想起那个衣袂飘飘的如玉美人,冷冷一笑。
时光匆匆,眨眼又是月余。刑部与大理寺果然查出了端倪,长孙惑身为太子党的核心人物,秘密研制的武器,的确是为了太子。
太子被推上风口浪尖,百口莫辩。三百万两银子失窃,结交乱臣,结交朋党,自己偷偷炼制兵器不说,竟然还拉拢长孙惑帮着他一起炼制。
如此这般,太子身为储君,却干了储君绝不会干的事情。真真是蠢到家了。百官弹劾,千夫所指。储君之位,俨然是保不住了。
恰此时,靠近北越国边境的危日城,再次传来消息。流寇盗匪集结而出,背负弓弩兵器,纵马飞奔,日夜兼程,只为驰援太子殿下。一时间,天下传言,太子即将逼宫即位,成为新的九五之尊。
夏泽哭天抹泪地站在乾中门外,跪地叩首一百零八下,恳请武威大帝相信他清白。武威大帝那里肯信,当即吩咐刑部,将太子一起收押。
眼看,太子不仅保不住储君之位,恐怕连皇族的身份都保不住了。一旦被贬为庶民,太子性命堪忧。
从前,他太嚣张跋扈。从前,他树敌太多。一旦失势,广厦倾塌,连累者不知几何。风七七站在菱花窗前,瞧着外间细碎的雪花,双眸冷淡。
不多时,辛九娘从外头回来,褪去御寒帽兜,疾步走到风七七跟前,紧张道:“七儿,后日午时潇阳王监斩长孙惑,咱们可以动手了。”
风七七点点头:“太子呢,武威大帝连太子也要杀吗?”辛九娘摇摇头:“太子长跪于乾中门外,武威大帝似乎未曾回心转意,恐怕太子就算不送命,也要被贬斥为庶民。”
风七七眨眨眼:“那么,后日咱们就去菜市口吧。”辛九娘应下,走到书桌前,拣了毛笔,准备连夜写信联系下属。风七七压住她的手,温和道:“娘,咱们伤势好的差不多,该去一趟大将军府了。”
大将军府,风月正在等着她们。今要杀潇阳王,风七七觉得,应该先将许多本该解决的事情先解决了。
她不知道她为何有这样的想法,但她的确希望这样做。辛九娘冷笑一声:“也好。”一夜风雪,天明时,整座流火城都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房上炊烟直入云霄,引得风七七多看了一眼。今日天气不错。她与辛九娘不敢在白日潜入大将军府,略作安顿只等夜幕来临。
一日无话,辛九娘悄悄出门。风七七则一直坐在窗前写一本《小擒拿术》,这是教武馆学徒的书籍,她现在总不露面,也怕学徒们无功夫可学。
李可本进来时,见她认真编撰书籍,不由得赞叹道:“镖头真乃巾帼豪杰,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您才能写出来了。”这本书对学徒们的帮助很大,李可本这个外行也看懂了。
风七七没理他,又等到了夜间。入夜,并无风雪,四野清清静静,百姓们早安睡了。辛九娘才回来,一见风七七准备妥当,忙道:“走吧。”
母女二人不曾带下属,就这么出了围墙,沿着街巷飞奔。宝昌街,风七七对那里早已熟识了。兜兜转转过去,不曾遇到一个行人。
二人容貌普通,即使遇到行人,大约只会被直接忽略掉。很快到了宝昌街,风七七轻车熟路进了宅院,辛九娘跟在她后面。依旧是那个灯火通明的小院,守门的丫鬟换成了满面烧伤的丑丫头,愚蠢至极。
风七七轻松进了小院,见满园灯火,却无一人,不由得诧异。她悄悄掠过庭院,到了点着灯笼的廊檐下,仔细去听房内动静。
辛九娘贴着她身旁,冲她打个手势,示意她直接闯入。风七七拒绝了。门内,无声无息,虽亮着灯火,却没有一点儿人声。这不像是风月的做派。
风七七目光一闪,翻窗走入。房内无人。没有丫鬟,没有风月,也没有此前见识过的人彘。总之,什么都没有。但,所有东西都很整洁。
风七七不禁愕然。点着满园灯火,只差遣一个丑陋的丫鬟守门,风月这是唱得哪一出戏?她心头一跳,拉着辛九娘,出了房门。
房间外,皑皑白雪,沉默寂静。风七七目光一闪,见庭院大门背后竟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黑漆漆的冬衣,梳着老气横秋的发式,乌黑的发髻上空空如也,毫无发饰。
她就像是暗夜中的空气,渐渐被融化进了时光,毫不起眼,绝对透明。先前风七七进门,还真没看见此人。四目相对,风七七还没出声,女人先开口了:“姐姐……”
她笑得勉强,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亲昵道:“月儿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只是不知道你来得这么晚。”
眼前人竟然是风月。辛九娘目光一闪:“七儿,现下院中无人,赶紧杀了她。”
院中无人,只这么一个黑寡妇般的风月,不趁早杀了她,还愣着做什么?风七七却没有动。一句姐姐,牵动了她太多心思。
“姐姐,你不是嫁给潇阳王了吗?怎么我听门外的榆心说,潇阳王妃是芜兰岛的妓子兰暮容?”风月统共只有十四岁,就算她心智再早熟,此刻洗尽铅华再看,也透着十分的纯真。
可风七七方才分明见到一个丑陋破败的守门丫鬟,怎么那人竟是风月的忠犬榆心?风七七讶然。
辛九娘目光闪烁,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谁耐烦站在冷风口,听风月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废话?然而,风月却转头看着她,好奇道:“你是辛九娘吗?”
辛九娘冷笑一声:“你这小贱人竟认得我!”风月微微一笑,脸色不变:“娘亲以前不许爹爹画你的像,整个风府也没有你的画像,所以月儿没见过。不过……你跟姐姐长得很像,都那么美,月儿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辛九娘的话不可说不伤人,但风月竟坦然受了。
换做从前,她哪里肯这般服软?辛九娘冷笑一声:“果然是贱人,跟崔灵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你今日等着七儿,就是为了束手就死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身在其中的家人。辛九娘义愤填膺,风七七冷漠非常,风月天真幼稚。
三个人站在夜色中对视,心思各异。就在风七七缓缓抽出袖中匕首的时候,远处的楼宇中,忽然传来男人尖细的吼叫声。
“不好啦……不好啦,南湘王带着侍卫杀进皇宫啦。陛下岌岌可危,将军,将军……”
那人声音很大,穿过风雪夜风,直直灌入小院。惊得风七七脊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