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林心里打着小九九，很爽快地道：“行，杨爷爷。这些事您就放心交给我，我都会给您办的好好的。等房子卖了，您看我是把房子钱给你寄过去还是怎么着？”
郭长林是个人精。人杨老头刚才说了，要把粮食钱留着先放他这，却没说房子的钱也放他这。
“我给你个地址，你寄给我吧。”
“嗳。”
于是，当下郭长林跟杨老头找到程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了那些粮食麦子多少多少，高粱多少多少，黄豆多少多少，玉米多少多少，花生多少多少，红薯干多少多少，小米多少多少等等，分别放在哪个缸里，甚至干豇豆，茄子干也有不少，又放在哪哪哪的小瓮里等等。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啊，程家哪是只拿了人杨家一千多斤粮食的事啊，三千也不止呢。若不是有这老多的粮食，那几年闹饥荒，程家能全须全尾一个不少地站在这？你说这一家黑心烂肝的，吃了人这么老多的粮食，咋就不记人个好呢？见人年纪大了欺负得动就要动手？他家还不占理儿，占了人房子！你说你拿就拿吧，拿了人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就不知道拿点出来救人呢？当时别说几千斤的粮食了，就是几斤，也能多活多少人！
看人杨老头，记性多好啊，几十年了，家里多少东西都门清！
他们却不知道这是人杨老头那宝贝闺女的功劳。周小花有句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往程家隔壁放粮食的时候，这爷俩就是把这些粮食当存储的东西放的。那房子人爷俩早不住了，只当仓库用着。再说了，他家那么多的地，总要放点东西那里吸引人的目光不是？也总不能光见到地不见东西啊？真那样的话，不是擎等着人猜疑吗？当初他们放的东西还多呢。地窖都满满的，有红薯，土豆，大白菜，白萝卜，还有老南瓜，山药棒子等等。为了保存长久，他们还专门掏了灶里烧的草木灰攒着，倒进了地窖。只是当初的时候就说好的，钥匙给金三拿着，他家东西不够吃，地窖的东西尽可以来拿。山上房子里的粮食，酒，酱菜，腌菜什么的也都送给金三了。金三那个时候有多的粮食吃，也是因为这个。否则他那么大岁数了，到哪倒腾东西去？
总之，一大早听说杨老头到人程家对粮食的数目，身后跟了村里一众的人。大家你一句我于句的，说什么的都有。
关键这粮食越多，大家想到当初程家一家吃了独食，心里就越发不待见他家。到了，更没一个人帮程家说话了。
程老六眼看这粮食债越欠越多，慌了，舍了老脸想耍赖。可郭长林怕他耍赖吗？他家的公分队上记着的。秋收了分粮食的时候那粮食该分多少也得打郭长林这过。这会儿，大家都还一个大锅里搅马勺，没单干呢！
杨老头也知道要程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粮食不怎么现实，这个他就不想管了，都交给了郭长林。老头是真的有点想闺女了。他想回去守着闺女过日子了。啥啥都安排好了，他也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他却不知道，他走了之后，鹌鹑岭发生了很多事。
程家隔壁的房子，被郭长林买下了。
估计是郭长林媳妇出去显摆，说是他家买的杨家的老房子怎么好怎么好之类，被人听在了耳朵里，村里先前住程家前后左右被程家埋汰走的几家，要么把房子重新翻盖了一下，要么好好修整了一番，都不约而同地搬了回来。咱下手晚了，没买到杨家的房子。不过，住的近点相信肯定也能借点地气儿！
至于程家继续埋汰人？这简直是太小不过的事了。
你家的鸡不是到处乱拉你主人家不爱收拾吗？农村别的不多，就半大不大的小子多。
他家的鸡除非不出门。一出门就不知道被哪家的小子给套住弄肉吃了。
什么？不放鸡出去？那要多浪费多少粮食啊？可程家只要一放出去，鸡准没影儿。怎么办？圈住养呗！可就这都不行。
也不知道哪家的缺德小子，去山上捉了只黄皮子，也就是俗语说的黄鼠狼回来，甩到了程家的鸡窝里，把他家鸡吓得大半夜叫了起来。
程铁柱晚上睡得好好的被吵了起来，气大得不得了，去鸡窝一看，那黄皮子还是只瘸腿的，腿上还血淋淋的滴着血。他抄着把铁楸就抡过去了。这四条腿的畜生！太可恨了！受伤了还来祸害他们家的鸡！
黄皮子会傻不愣登地呆原地等着他打吗？肯定不会啊，它逮空就钻，到处乱跑。
程铁柱看它跑哪，就往哪砸。
这一下好了，有些还没被黄皮子咬死的鸡倒被他自己个砸死了。最后，那狡猾的黄皮子还没抓住，跑了！
这一回之后，不管怎么的程铁柱家都养不了鸡了。那黄皮子也不知道鼻子咋这么好使，他家不养鸡就罢了，一养准来，好像能闻见鸡的味儿。据说这东西还不是同一只，有很多只。
发展到后来，他家不单养不了鸡，鸭子跟大鹅也养不了。养个几天，晚上一不留意，它们就跟鸡一样，不定什么时候两腿一蹬，去见阎王了。
甚至有天晚上程铁柱听到他家才抓回来养了一个多月的小猪崽也叫得不成样子，他赶紧爬起来，却只看到一个残影。那东西给程铁柱家小猪喉咙上留了个洞丢在那儿，等程铁柱看到，他家的猪崽儿只有抽搐的份儿了。
程铁柱又是气又是心疼。那猪崽子抓回来用的钱是他好不容易攒的。他家出了给杨家的粮食之后，日子越发不好过，那钱是那么容易攒的吗？
养不了咋办？只好不养呗！
程老三家不养这么些又拉又吃的埋汰东西了，他家就不再成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粪桶了，周围空气质量立马上升到了很高的层次，大家马上舒服了。
以至于几年之后有大小子捅咕同伴：“饿了没？饿了咱找程老三家的鸡打打牙祭？”
同伴翻了翻白眼珠子：“得了吧。程老三早就不养鸡了。”
“程老六那老头老太太总养吧？”
“你稀的去他们家？”
开始那大小子不言语了。
程老六打算得挺好，想买人郭家的房子，可郭家人多着呢。郭老三不住，鹌鹑岭郭家还有好几个大小子都长大了，人直接卖给了自己本家的叔伯兄弟。
程老六只好跟村里买了一个五保户的房子。那家人就一个老太太，人死了没有后人，房子归了村里。只是那房子在村子的后面，离村里有点距离，出门至少要走十几分钟的路才能进村。房子也不好，泥坯房，没保养好，三间屋有一间到下雨阴天就漏水，院墙也塌了半边。不过这儿地界宽，随便程老二怎么折腾，都行。可山上有狼啊，就他一家住着，不安全不是？程老六俩口子一商量，就在隔壁搭了间窝棚，将就住上了。
好家伙唉，要不得说程家人天赋异禀呢。也不知道咋整的，他家的院子随时随地都让人感觉比人家的牲口棚还象牲口棚。
这一来，村里的大人孩子就更是避他家走。
旁边有个小子则道：“要不咱们去程老大家？他家媳妇不象那几家那么埋汰，稍微好点。”
几个小子一拍而合。
傍晚的时候程老大媳妇怎么都找不着自己家那只鸡了，气得她满村地转，一边转一边骂：“黑心烂肝的玩意，套我家鸡吃？看我找到他，不把他蛋黄给他挤出来！”她知道鸡是找不回来了，这是满哪转悠找鸡毛呢！
程家这样的戏码过几天就要上演一回，看她骂得凶，也没人理她。真正黑心烂肝的不知道是谁！
套鸡的事，大人们虽然没参与，可除了程家，村里人都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村里有积了年的老人儿觉得这么对程家过火了些，家里的小人儿来一句：“饥荒的时候程家拿了人杨家的那么多粮食也没说给三姑（家里当年饿死了的小女孩）一口，现在吃他家几只鸡算啥？”老人默了。家里再穷，自己个的亲人始终是自己个的，饿死了哪个都心疼！程家那家子瘪犊子，独啊！那老多的粮食，那是人杨家的，又不是他自己家的，他家干啥要这么毒？干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饿死了也不分点出来？该！活该！
所以，后来村里的人管都不管了，随家里的小子们随便折腾去。
杨老头却是不管这些的，他美滋滋地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