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你怎么说走就……”方子珍走进病房看到白床单覆盖着的病床顿时傻了眼,一句话说了半截就挣脱女儿和儿媳的手疯了一样扑向老伴,人没到床边就软瘫下来。
“妈——”一家人扑过去跪在母亲身边号啕起来:“妈,爸爸已经走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啊!……”
乱了一阵子,方子珍才缓过气来,她颤抖着双手掀开床单,抚摸着老伴苍白的脸,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老头子,你怎么狠心地丢下我就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这个家怎么办啊……”泪水和鼻涕混合在一起流在梅仁杰的脸上,又说着他的脸流到枕头上。
“老人家,我们已尽了最大努力,可没能挽留住他的生命,对不起!顺便节哀,准备后事吧。”一个医生走过去对方子珍说和她的家人说,说罢走了出去。
“爸,您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啊!您睁开眼睛再看女儿一眼吧!您不是一直想当外公嘛,怎么说走就走了啊!爸,您醒醒再看女儿一眼吧,都是女儿不好,让您带着一肚子遗憾上路……”梅婷摇着父亲的遗体哭得死去活来。
“梅婷,爸爸已经走了,你要保重肚子里的孩子,爸不愿看到你这个样子。听嫂子的,一直这样对孩子不好……”单丽娟一边哭一边安慰梅婷。
整个病房里哭声恸天,凄惨而悲哀。
方子珍想按农村的风俗把老伴儿安葬在家乡的祖坟边,那里有他的先人和前辈们,可以和他们团聚在一起,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在她的理念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把老伴儿安葬在家乡,那才是真正的叶落归根。
梅方和单丽娟却不以为然,他们处心积虑地为梅婷着想,觉得妹妹身体不方便,要是回老家办事,乡亲们都知道妹妹还没有结婚成家,现在却挺着大肚子回去,不但要指戳家人的脊梁骨,而且梅婷的面子在家乡那块土地上丢光了,按农村的话说就是伤风败俗,败家子。他们两口子好说歹说,总算把老母亲说服了,同意把老伴儿暂时安葬在惠州的陵园里,日后再迁回老家。在这一点上,梅婷还能说什么,只有感激不尽的话和无声的泪水。
梅仁杰火葬那天,方子珍固执地要梅婷给张啸天打电话,让他来参加她父亲的葬礼。在这个问题上,梅方又持反对意见:“妈,梅婷和啸天还没有结婚,让他来不合适!”
“梅婷都怀上了他的孩子,还有什么不合适的?那不就少个结婚证吗?迟早他是梅家的女婿,难道叫他来不应该吗?!”方子珍固执己见,据理力争。
梅方觉得母亲的做法不可思议,就对母亲说:“妈,这会儿您怎么犯糊涂了,乡下的风俗您不是不知道!”
“妈,您就听梅方的吧,他说的有道理,咱不能破坏了祖传下来的规矩。再说,他来又怎样,不来又怎样!对吧梅婷。”单丽娟站出来给丈夫打帮。
梅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内心世界更痛苦,也更矛盾,觉得他来不是,不来也不是,只能含泪忍受着这撕心裂肺的痛苦。
方子珍觉得的儿子和儿媳妇说得都在理儿,可是心里就是过了那道坎儿,觉得张啸天是梅家的女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让他来参加老丈人的葬礼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到如今,她只好默认了。
清晨,没有朝霞,因为是阴天。梅婷的一家人脸上阴沉沉的的没有一丝笑容,因为今天是葬礼。
葬礼是按乡下风俗进行的。梅方两口子和梅婷身披重孝在亲朋好友的搀扶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父亲的灵柩边守灵。
十里双湖大道,阴风瑟瑟,哭声恸天。灵车在亲朋好友的护送下缓缓地驶向郊外的陵园。
梅仁杰出殡这天,张啸天和王琳正在汽贸公司的工地上。王琳望着嘈杂的施工现场问张啸天:“老公,离搬迁还有一个多月,不会误事吧?”
开始这是张啸天所担心的,为了按时交工投付使用,他把袁文杰和张文天的人马都调了过来。此时,他看到妻子忧心忡忡的样子,胸有成竹地回答道:“你放心,误不了事儿!”随后把袁文杰和张文天叫了过来,对他们说:“时间已经有限了,你们得抓紧,争取按时交工。”
“按时交工应该没问题,我们尽力吧。”张文天显得底气不足。
“不是尽力,是必须按时完成!”张啸天有些生气,呵斥道:“不行晚上加班。”
“张总,我们抓的够紧了,现在工人已经怨声载道,如果晚上加班工人会有意见的。”袁文杰说。
“我不管过程,我要的是结果!”张啸天的态度很坚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管怎么说,工程必须按时拿下来,否则我拿你们是问,自己考虑考虑吧。”
“啸天,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什么时候学会军阀作风了!”王琳努着嘴瞅着张啸天:“好像谁欠你似的。老袁,文天,别和他一般见识,有什么困难,我们商量解决,工程还要如期完成的。如果到时我们搬迁不了,你们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国家的手腕是硬的,我们拗不过他们!”
“王总,让工人加班可以,您看能不能给他们涨点工资?”袁文杰说的是实在话,现在的社会很现实,有钱能使鬼推磨。
“只要能按时交工,给他们涨工资没问题。”王琳爽快地答应了。
梅仁杰去世后,梅婷一直不能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经常痴痴地靠在床头,手抠着被子默默抽泣。每当看到拦母亲寡寡欲欢孤伶瘦小的身影,她就想起了生前的父亲,想起了父亲高兴时的喜悦和悲伤时的哀怜,想起了父亲那板直的脊梁被岁月的艰辛压成弓状的情形,想起了父亲对母亲的悉心照顾和对儿女的百般呵护,这一幕幕的再现,使她无法控制自己对父亲的怀念之情而放声恸哭,悲痛欲绝的哭声盈满了整个房间,又从窗口挤出去回荡在国际城的上空,只是不知道,身在天堂的父亲能不能听见!
接下来,摆在梅婷面前的路更艰难了,母亲本来不好的身体在父亲离开后更加虚弱了。张啸天是有家室的人,他忙于自己的事业很少有时间来看望自己。梅婷突然感到一份无奈的沉重与孤寂将她淹没。她想到家里的状况,想到许久没有打过照面的学校,走想想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常常一个人暗自饮泣,感到前面的路途一片渺茫。
时间是医治内心痛苦和创伤的灵丹妙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流逝,梅婷心里的痛苦和郁闷慢慢地被日子的繁琐遮盖了。为了不影响张啸天的工作和情绪,她一直没有告诉他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