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觉得母亲的话语过于刻薄了,便从中圆场:“妈,程菲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人家也是一番心意,你就别这样对人嘛。”
她对程菲笑笑,说:“程小姐,请坐。”侧头叫唤保姆:“刘姨,上茶。”
程菲对她投来感激的眼神,但是并没有坐,而是鼓足勇气对一脸冷漠的郑秀云说:“阿姨,我虽然没有认识公安系统的人,但是,我有同学是做律师的,或许能帮上忙……”
听见是律师,郑秀云心思一动,认识律师也不错,起码知道法律程序,知道怎么样争取探视方伟的机会。
“坐吧。”她口气缓和些。
程菲暗松口气,抿抿唇,挨着沙发缓缓坐下。
“你说你同学做律师,什么律师?大律师吗?”郑秀云还是没正眼看她,不过,语气没刚才那么尖锐刻薄。
“哦,我同学是一家律师所的合伙人……”
“你同学的律师所有多少人?”
“呃,好像有十个左右吧。”程菲实话实说。
郑秀云突然一声冷笑:“才十个人的律师所,压根就是一个无名律师!我还以为你认识什么大律师!这种小律师有什么用?何况你年纪多大?不到30岁吧?你的同学,应该跟你差不多年纪吧,毕业七八年的律师,有什么经验,认识什么人脉?还不如我们集团的法律顾问!”
郑秀云摸滚打爬几十年,已经鬼精得很,够精明够算计,一下子就把程菲口中所说的律师的背景摸得一清二楚!
一口血堵在胸口,程菲又被她噎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郑秀云虽然尖酸刻薄,但看人的本领,单凭片言只语就能看个透!
“虽然这个律师从业时间不长,但是法律程序他很熟悉……”程菲还想辩解,郑秀云一摆手,不让她说下去:“没用的!我现在要的是大律师!那种在法院在公安系统在检察系统都有人脉的大律师!”
程菲招架不住了,张了张唇,再也说不下去。
郑秀云不再理会程菲,靠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儿子啊,你的运气真背,所认识的人,没一个人能在危急之中帮上忙!”
郑秀云的话句句让人见血!
程菲脸上火辣辣的,那一刻,恨不得地下有条缝可以钻进去!
保姆又来禀报:“老太太,曾家小姐过来看你了。”
“曾柔?快快,让她进来!”
本来奄奄的郑秀云突然一激灵,马上从沙发站起来。
曾柔匆匆走进来,叫道:“阿姨!”
“小柔,你可来了!你要帮帮阿姨,帮帮方伟!”
郑秀云迎上去,合着她的手,眼中十分热切期盼,看看着一个救星。
“阿姨,您别急,先坐下来再说。”
曾柔拉着她坐下来,眼光一扫,便发现坐在一旁神色不自然的程菲,表情微微一凝,闪过一些厌色。
“方伟的事情想必你知道了,他现在被关起来,见也见不着,又不知道事情究竟严重到何种程度!集团的法律顾问平常花那么多钱养着,关键时刻连找人通融见面的能耐都没有!我现在快急死了!看在方伟曾经是你男朋友的份上,看在阿姨对你好的份上,你要帮帮阿姨!”
郑秀云说老泪纵横,悲痛难止。
“阿姨,我知道您很急,很担心方大哥,我也是。毕竟我们相处过两年,有感情,我怎么忍心看着他被关起来,天天在里面备受折磨煎熬?我爸爸认识法院的人,虽然他对方大哥跟我分手的做法颇有微词,但在我劝说下,也同意找他的朋友打探打探方大哥在拘留所的情况,并打点好关系,让里面的人好好照顾方大哥,不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另外,现场搜救情况,我也通过认识的人打探到第一手情况,总共50个工人活埋,除了有2人死亡,其余48个全部救活出来!”
曾柔的话带来太多太多的信息,连程菲也侧耳倾听着。
她的话里,有几层意思,最重要一点是,没有再增加死亡人数,这对施加于方伟身上的罪名或许能减到最轻。
其次是,她对方伟还有情意,愿意为方伟付出,所以,在她父亲讨厌方伟的情况都能劝说父亲通过关系,让关在拘留所里的方伟不受一点委屈!
郑秀云那么精明算计,她怎么听不出曾柔的弦外之音?
她紧紧地握着曾柔的双手,感激地说:“阿姨一直那么喜欢你,就是因为在方伟交过的女朋友中,只有你才能帮助他、替他分忧!”
这话是称赞曾柔,可程菲怎么感觉是在讥讽自己?
她本来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此刻用力地的抓紧着,只有这样,才能控制着可怜的自尊不被郑秀云的话撕裂。
“方大哥对我那么好,为他分忧是应该的。”
曾柔说话得体大方,语气间流露的优雅教养,让郑秀云更加满意欢喜,她满意欢喜的同时,更加嫌弃程菲。
“妈,你别一直拉着人家的手!”
方晴看见母亲对曾柔超乎异常的热情,对自己这个女儿也不见她有这样的喜欢,心里不舒服,忍不住开声提醒她。
郑秀云松开曾柔的手,侧头瞪方晴一眼,显然是烦她多事。
“小柔,今天就在这里吃饭,阿姨让人做你爱吃的饭菜。”
“好啊,那我不客气了。”曾柔笑眯眯的,眼角边浮一丝得意的冷傲,而视线却掠向程菲的脸庞,微微弯起嘴角,那示威似的阴冷,程菲清晰地看见,她的心往下一沉,觉得这间奢华幽雅的客厅很冷,很冷。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自己和方伟就算有再多的爱也没有用。
豪门世家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一定道理,彼此有实力有背景,当一方有难,另一方也有能力挽救,而不像现在自己这样,方伟陷入困局,自己束手无策,但曾柔却轻而易举地打通各方关系解救方伟。
自己,真的高攀不起这种豪门世家。
方伟可以不介意,但他母亲介意。
更别说自己生育有问题。
如果一段婚姻,不被男方母亲接受和祝福,那么注定跟幸福无缘!
想到这里,程菲心里有一种平静的悲凉。
为自己,也为那段曾经燃烧尽力气的爱情。
这时,郑秀云伸手把保姆招过来,吩咐着:“按照三个人的份量,按照小柔的口味,去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程菲听明白了,客厅里四个人,郑秀云让做三个人的份量,这是在下逐客令。
她站起来,对郑秀云说:“阿姨,我还有事,不打扰了。”
然后对方晴微笑点头,再转移视线,落在曾柔脸上,仍然是大方地微微颌首。
方晴对程菲的好脾气有好感,站起来挽留:“都做饭菜了,要不留下来吃饭吧。”
郑秀云没好气地拿眼制止女儿,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就不懂事儿,人家都说有事了,留什么留?”
程菲充耳不闻,仍然挂着得体笑容:“阿姨,方小姐,曾小姐,我先走了。”
当她步出方家别墅大门时,无法再硬撑,一脸的泪水!
她不是哭郑秀云的刻薄冷漠、曾柔的轻视冷傲,而是哭自己的卑微弱小!
她没有钱没有人脉没有本领,面对着危难中的方伟,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小区里。
只知道天地之大,她无处可去,无人可诉,除了回家还能去哪里?
她家在31楼,电梯还没来,还在27楼,她便失魂落魄地等待着。
电梯间里灯火通明,冷气很足,足到程菲觉得裸露在衣服外的手臂冰凉。
而墙上的液晶屏幕上这时播放着本地新闻,女主播一本正经得向新闻联播主播看齐的服饰打扮,程菲看一眼就移开视线。
她与所有办公女郎的品味一样,从来不关心本地时政新闻,只看时尚潮流、娱乐美食,或者了解行业信息。
更何况她现在压根没心思看新闻!
她木然地看着显示屏上闪烁的数字,默默地念着27、26、25、24......
只是安静的环境下,女主播那一口标准利落的普通话无法忽视地传入耳朵:“江海市新自来水厂今天举行动工仪式,市长高景年出席并发表讲话,他在讲话中指出,新自来水厂的建设,对完善全市供水安全保障体系,满足全市长远用水需求具有重大意义......”
等等,高景年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程菲一激灵,马上抬头,液晶屏上的新闻画面已经切换到市长在讲话。
一身黑色西装,身姿笔挺,眉目大气深沉,讲话铿锵有力,不是高景是谁?
程菲以为自己眼花,她眨眨眼睛细看,没错,真的是高景!
程菲茫茫然地看着屏幕里的他,心里恍恍惚惚,如梦如幻,大脑好像不会思考一样。
原来他是市长了?
原来他的名字不是叫高景,而是叫高景年!
高景是市长,市长叫高景年,那他的真名应该叫高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