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政虽然答应了把那个孩子接回家,但是迟迟没有动静,邢少尊只好沉下心来慢慢的等候。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东川带着赵云松走了进来。
“邢总,您找我?”赵云松走到邢少尊的办公桌前。
“嗯。”邢少尊滑动着鼠标,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财务发过来的一堆数据,“我看奇趣谷今年的情况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不少。”
赵云松皮笑肉不笑,“恭喜邢总。”
自从上次说要把沣城那个项目转给邢律,两人为此闹了一顿,而后又将他手中的项目转到宁氏承建,本想借此敲打敲打他,可情况并不理想。
“也不知道那位死者家属最近过得怎么样?”邢少尊轻轻摸了摸下巴,“奇趣谷能有今天这么好的收益也多亏了人家,我看我们很有必要做个回访,表达一下感谢,你说呢?”
“邢总考虑得如此周到,是再好不过了。”赵云松冷冷的回应。
看得东川只想上去打他人,特么的也就一打工的,傲什么傲!
但是邢少尊却一脸的淡然,压根儿没将他这态度放在眼里,“自从那次甩人事件之后,奇趣谷谷主的位置一直空缺,我思考来思考去觉得,还是你最合适。”
赵云松自嘲,“邢总,我一直负责的都是园艺类项目的,游乐场所,恐怕力所不及。”
“害怕再出一次事故?”邢少尊似乎是在开玩笑。
“不是…”
“那就去准备一下。”邢少尊直接打断了赵云松的话,看了看手表,“我们两点半出发。”
“邢总…”赵云松还想说什么。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邢少尊没再给他机会。
自从大铁锤甩人事件被澄清之后,杨大伟的家属过了一段遭人唾骂的生活,但是在邢少尊的安排下,没多久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而他的女儿小鱼还得到了比之前更好的教育。
邢少尊所说的回访就是来学校看看小鱼的情况。
虽然这所学校每年都会得到邢氏集团的许多资助,但从未看到其总裁邢少尊亲自出面过,作为校长,万万没想到这位总裁有一天会光临寒校,激动得手抖,将学校的副校长啊主任啊都拖出来迎接。
“不知道是尊少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校长一副文绉绉的作风。
邢少尊轻笑,“周校长客气了,我今天来就是看看小鱼,不用这么劳师动众。”
“尊少真是菩萨心肠啊!众所周知,去年那件甩人事件和邢氏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小鱼的父亲居心不良,可尊少您能不计前嫌,还资助他的孩子读书,实乃圣人之为啊!”面对如此尊贵的客人,校长哪有不掏心掏肺的拍马拍屁。
“周校长您过奖了。”邢少尊笑着岔开话题,“小鱼在学校还好吗?”
“很好很好。”周校长连连点头,肯定的回答,“只要是尊少交代下来的事情,我们绝不敢怠慢。”
邢少尊客套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感谢,“让周校长费心了。”
“尊少这是哪里的话,这几年,我们学校能办得越来越好,全靠邢氏集团的支持和帮助,我们全体师生都很感谢您!”
正拍得起劲儿,一个老师领着一个小女孩儿过来了,而那个小女孩正是杨大伟的女儿小鱼。
周校长为了表示一下自己作为校长的和蔼可亲,亲自走到小鱼面前,将她牵到了邢少尊的面前,眉目慈祥,“小鱼同学,还记得这位帅气的叔叔吗?”
小鱼微微低着头,怯弱的抬眼,看向邢少尊,点了点头。
邢少尊蹲下身,像之前那样,做个温柔的大叔叔,“我听说,你上次考试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叔叔特意给你准备了小礼物。”
东川赶紧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枚小小的金牌,瞬间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总裁出手就是赤裸裸的阔绰啊!
邢少尊将那枚金牌取出来,挂在了小鱼的脖子上,笑着鼓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谢谢叔叔。”小鱼大概还不知道金牌的贵重性,只是宠辱不惊的的道了谢。
邢少尊给小鱼奖励了一枚金牌之后,就让老师把她带回教室去上课了,在学校并没有多待,尽管周校长和其他副校长主任都非常热情的挽留。
从学校出来之后,邢少尊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赵云松,“我这会儿就不回公司了。”
“好的,邢总,我先走了。”赵云松默然的走了。
等赵云松打了辆出租车离开之后,东川才问,“四哥,这样打草惊蛇,赵云松真的会有所行动吗?”
“是时候了。”邢少尊目光悠远而淡然。
先是大摆锤甩人事件来砸他的场子,一月份那个女人的死不排除泄恨来要他的命做偿还,后又在滚滚红尘一个小小的吴老板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帮他揭穿翁海瑶并祝福自己的背后,到底又藏着什么目的?
如果这一系列的事情如他所料,都和背后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而老爸那边一时又不给任何动静,为今之计,也只好打打草来惊惊蛇。
只是这草刚打出去没多久,噩耗就劈来了——邢政彻底不行了。
邢家老宅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水味儿,掺杂着隐忍的悲痛。
邢少尊带着宁泷赶到的时候,在进邢政的房间之前,韩立书在门口先将他拦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邢少尊青着一张脸,气息不怎么稳,都走到门口了,他还是不肯相信。
“尊…”韩立书艰难的开口,“我怀疑伯父有自杀倾向…”
“不可能!”邢少尊一口否决。
“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但是,如果按照我给到的理疗方案,至少还能再活两个月,可伯父…”
邢少尊倒抽一口凉气,呆愣住了,他明明答应要把那个孩子接回家来的,为什么还要自杀?
“你进去看看吧。”韩立书也很无奈。
房间里钱玉琳已经泣不成声,邢政的私人律师拧着公文包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
而邢政插着氧气,输着液,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了,看到宁泷的时候干涸的嘴角才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一双插满了针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发白的唇微张微合,虽然听不到,但是看得出来是在喊小泷二字。
宁泷凑到他的跟前,慌忙叫了一声,“爸爸,你不要病死啊,不然尊哥哥会很不开心的,好不好?”
邢政这时候已经说不了话了,只能眨眨眼睛像是答应了,微微笑着,吃力的抬起手臂,枯瘦如柴的五指中的小指勾了勾…
宁泷很快意会,伸手勾住了他的小指,“爸爸,你放心,我不会把我们之间的秘密告诉任何人的。”
邢政这才欣慰的又眨了眨眼睛,抬起目光,看向了邢少尊,神色复杂。
“爸…”邢少尊也走了过去,从进门开始就见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回天乏术的病态,心中几经浮浮沉沉,最终没能落下来。
邢政将邢少尊和宁泷的手用了最后的力气握在一起,虽然说不出话,但是溢满泪水的眼眶里,是满满的祝福。
然而,邢少尊从这一双危在旦夕的眼里,还看到了内疚。忽然想起那天他说他最最对不起的人一个是妈,一个是自己。
静静地注目,没有言语,当这一双充满内疚的祝福的眼睛最终淡下了光,而仪器上显示的参数最终都成了零,心跳的波动最终拉成一条笔直的线时,邢少尊只觉得浑身唯一的一处温暖是来自小鬼的手心。
“老头子!老头子!”钱玉琳突然失声痛哭,扑在床上,“你怎么能就这么去了!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啊!”
两股瘆人的冰凉,分别从邢政和邢少尊的手里传到了宁泷的手心,她被吓坏了。尤其是看到钱玉琳那歇斯底里的悲痛,看到邢政的那双眼睛直凛凛的睁在那里,不由自主的往尊哥哥的身边靠去。
邢少尊将宁泷箍在怀里,脸朝向自己的身体,不让她看。
如此一来,宁泷便能深刻的感受到了尊哥哥一颗心正在不安的跳动着,他抱着自己的双臂也在微微紧收得颤抖…
他能站在这里,其实也是在依靠着小鬼…
“尊哥哥…”宁泷窝在尊哥哥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参差不齐,感受着他的神经千变万化,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突的发疼,双臂也不要动将他抱得更紧,想给他更多的力量和安慰。
“尊哥哥,不要哭,你还有小泷,小泷不会死的,小泷会永远的陪着你。”
明明是安慰尊哥哥不要哭,可自己却先哭了出来,哭着嗡声说,“尊哥哥,小泷不会死的,小泷会永远陪着你的…好不好…”
邢少尊是听得见小鬼的声音,可至于她在说什么,一概听不见,老爸那双眼,好像还在看着自己。
站在一旁的韩立书走上前,将那双眼抚平,闭上。
钱玉琳哭晕了一次,但是律师这时候就要宣读邢政的遗嘱了,韩立书只好又将她掐醒…
“根据邢老先生生前的交代,这份遗嘱需要邢家人都到齐了再行公布,所以,我们还需要再等一会儿。”
说到遗嘱问题,钱玉琳这才有了点精神,擦了擦眼泪,“不用等了,老大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回不来的。”
说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们要等的不是邢律,而是另一位。”
钱玉琳猛地抬头,刚夺眶而出的眼泪挂在眼眶上忽然就不动了!
邢少尊也是一愣,再去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更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在死去之后才将那孩子接回来?!
他明明可以在最后的时刻与那孩子享受一段父子生活的。
然而,当房门推开的那一刻,盘旋在邢少尊脑海中的诸多疑问和猜测,顿时解开了…
因为进来的这个人并不是别人,而是邢少尊再熟悉不过的——赵云松!!!
赵云松嘴角右斜向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目光只在邢少尊身上轻蔑的落了一眼,随后就移开了。
他也看了一眼床上的邢政,眼里不带丝毫的悲伤,面对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邢少尊静静的看着赵云松,将小鬼抱得更紧了。
忽然之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钱玉琳瞪着一双泪眼,看着赵云松,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这个就是他藏到死才肯晒出来的私生子!!!
“他不是我们邢家的人!”钱玉琳指着赵云松就疯狂的大吼,“他不是我们邢家的人!”
但是律师并没有理会,一脸秉公办理的表情,“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开始宣读邢老先生的遗嘱。”
“我说了他不是我们邢家的人!”钱玉琳要去抢夺律师手上的遗嘱,但是被律师巧妙的避开了。
“邢夫人,请尊重一下您的丈夫,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我只是把他的意思公布出来而已。”
“妈。”邢少尊轻轻叫了一声,“别为难傅律师了,先听听爸的意思。”
钱玉琳这才收敛了一些。
傅律师朝邢少尊点了点头,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拿出里面存放的一张白纸黑字。
“遗嘱,立嘱人邢政,我因患有心脏病,身体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故特立此遗嘱,表明我对自己所有的财产在去世之后的处理意愿…本人所有的财产,做如下处理…”
钱玉琳紧紧的盯着傅律师,竖起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我自愿将邢家老宅留给妻子钱玉琳…邢氏集团63%的股份…”傅律师读到这里突然看了邢少尊一眼,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留给邢云松,10%的股份留给邢少尊。”
本来得到了邢家老宅的钱玉琳在心中高兴了一把,可当听到只有邢氏集团10%的股份给了自己的儿子,她当时就疯了,怒吼,“不可以!!我不同意!这遗嘱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邢氏集团最大的股东是邢政无疑,可他将手上大半的股份都给了那个野种!!!而自己的儿子只分得10%!!这让钱玉琳怎么去接受!!
“这遗嘱是假的!”钱玉琳再一次的要上前去夺过那份遗嘱,就要扑上去,被邢少尊一把拉住了,“妈,既然这是爸的意思,就随他吧。”
“你爸的心思深着呢!”想起老妈曾经说过的话,邢少尊才发现,恐怕这是老爸早在很多年前就做好的决定…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将他悄无声息的藏在身边…
赵云松是从十二岁那年就开始进入了邢氏,从底层做起,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而他呢,只不过是老爸手下的一枚棋子,为他人做了嫁衣,还不自知。
这样的父亲,他曾视他为榜样为力量为楷模。
“少尊!!”钱玉琳红了眼睛,“你爸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怎么可以!!他!!”
她怒目而视,指着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赵云松,“他!凭什么!!凭什么!!!”
赵云松冷笑一声,“就凭他自始至终爱的人都是我妈,就连死也要和我妈死在一块儿。”
是的,遗嘱的最后,邢政要求和赵云松的母亲赵惠合葬。
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就比翼双飞。
钱玉琳恨得整个人都要炸了!!直接挥手就要给赵云松一个巴掌,却被赵云松给打住了,横着一双眼,“现在知道是什么滋味了?过去二十多年,知道我妈是怎么过来的吗?!”
“松开。”邢少尊冷冷的发话,一双鹰眼寒冷刺骨,语气不重,却有种叫人不敢不从的气势。
赵云松冷笑,一双手却将钱玉琳的手腕儿捏得更紧了,“怎么?想打我啊?”
“我叫你松开。”邢少尊说得愈发平静。
可赵云松知道,这个男人越平静,说明他越生气,虽然很想看到他愤怒的样子,但毕竟是有风险的。
吴老板那双手,到现在都还废着呢!
只不过面子上一下子又下不去,自然是不愿意就这样松手的。
站在一旁的傅律师大概也看清楚了这个局势,轻咳两声,“邢老先生的遗嘱我已经公布完毕,先走了。”
赵云松这才松开了钱玉琳的手,“谢谢傅律师。”
“应该的。”傅律师点了点头,离开了。
“你!!!这个野种!!”钱玉琳指着门口,厉吼一声,“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赵云松轻笑一声,看向昔日他的邢总,嘲讽,“邢少尊,你认为,离开了邢氏,你还能是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还有10%的股份,哈哈…10%,老头儿下手也够狠的,哈?”
“你给我滚!!”钱玉琳抄起一个东西就朝赵云松的身上砸了过去。
赵云松跳开,唾了一口痰,“当真以为我想来吗?!记住!!这是你们欠我!是我应得的!!”
说完就甩手出去了。
钱玉琳再也支撑不住,扑腾一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韩立书赶紧将她扶了起来放到了沙发上躺下,也不着急把她救醒,而是让她昏迷一会儿也好。
再去看邢少尊,事发突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
邢少尊一直抱着小鬼,如果刚才不是她安安静静的窝在自己的怀里,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索性,他沉住了这口气。
宁泷早被尊哥哥抱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感觉他有些松开了自己,忙抬起头去看他…
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代替姐姐结婚的那一天,尊哥哥那双沉着冷清的双眼,如雄鹰觅食一般专注的盯着自己,挺如松的鼻子,薄如冰的唇瓣,明如线的轮廓勾勒出了一股子的气宇轩昂。
而今,那股气宇轩昂变得萎靡不振,好像整个世界也跟着变成了灰色。
“尊哥哥…”宁泷抓着尊哥哥的衣服,轻轻摇了摇,“你不要难过,你还有小泷。”
邢少尊被小鬼一下子就摇动了,微微低头,看着她眼中的自己,略显颓靡,是这个时候最不应该有的情绪,嘴角微勾,点点头,“嗯。”
恢复过来神智,邢少尊松开了宁泷,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练,“立书,把小泷送回家。”
“尊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回家!!”宁泷不想一个人回去。
“小泷乖了,我先安排好爸爸的后事,到时候再来接你过来。”不管怎么说,邢政的后事还是要处理的。
宁泷还是不舍,“尊哥哥,不要让我走,好不好?”
可是这里真的不适合小鬼多待片刻,在这个时候,他可能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来顾虑她,不如让她先一个人待会儿,“立书。”
“小泷,听尊哥哥的话。”韩立书过来劝慰。
宁泷眼巴巴的盯着尊哥哥,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尊哥哥,我怕…”
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只觉得,好像踏出了这个房间的门,就好像会永远都看不到尊哥哥了。
“不怕。”邢少尊心里也舍不得,再次将她抱住,贪念的亲了一口,“我很快就会来接你。”
“我还是好怕…”宁泷抓着他的衣服就不愿意松开,固执的。
“立书。”
最终,韩立书还是把宁泷给带走了。
整个邢家老宅就剩三个人,而唯一清醒的,只有邢少尊。
韩立书带着宁泷刚出了邢家老宅,就被好几辆车子拦住了,还都开了远光灯,晃得眼睛疼,只好将车子停了下来。
从对面的车子里走下来一个人,韩立书本以为又会是赵云松那家伙在捣鬼,结果一看来人,竟然是宁忠平!!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位子上的宁泷,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踩了油门想要突出重围,但一排车子横在前方,根本无路可走!!
“立书,少尊这几天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我接小泷回去住几天,等他忙好了后事,我就送她回来,没有别的意思。”
“爸爸!!”宁泷一看是自己的爸爸,欣喜的叫了一声,就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