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立夏,西川老妪就病逝了。
老翁辛苦赚来的一亩田被卖了,他的遗嘱变成了子虚乌有,水原史奈仍然每日往酒馆、青楼两地游荡,直至那一日清晨,他回到家,一如既往地睡了一觉,醒来后摸了摸藏在棉被中的酒壶,却发觉,见底了。
顿时他睡意全无,睁大双眼盯着酒壶,只剩几个银子安然地躺在里面,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如何变得如此穷困潦倒,只知再过一个月,他将要挨饿。是夜,微弱的烛光洒在他身上,他坐在屋外,望着一片黑暗的前方,那里有父亲留下的那亩田,忆起父亲曾在烈日下劳作。倏然间,他赏了自己一耳光,心底悔恨不已。
忽然挂起了一阵大风,尘土侵袭木屋,水原史奈被呛得猛咳了几声,他抬头一顿咒骂,却见远方突然亮出了三根小小的火焰,它们浮在空中,有些神奇。他揉了揉双眼,扔掉了怀中的酒壶,猛地站起来拔腿就跑。关紧木门后,他回想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胆战心惊地靠进窗户,却听见黑暗中有声音传来:“把田还给我!把田还给我!”
这道魔音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使人心中不禁发毛。转念,他想了想,这该不会是谁在作怪吧?竟敢来吓唬小爷?我都已落到如此窘迫的境界,难道还不够吗?
他越想越生气,用力地打开门,意气风发地站在屋中央,朝着田里的人大喊:“是谁?你给我快出来,闲得慌才出来吓人吧,那也要看看对方是谁,今儿算你倒霉,碰上我,你是不想活了!”
田里的农作物有节奏的摇摆,可是空中未起一丝风。黑暗中,那人笑了,笑得诡异:“哈哈哈,你这个小兔崽子,竟敢还把我的田给卖了,你可真行啊!”
一只上半身乌黑的独眼怪悬挂在空中,他咻一声逼近水原史奈,嫌恶地说:“你这个无用的东西,往后你什么也没有了,我就等着你下来陪我!”
水原史奈当场被吓昏,次日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田地里。他疯了似的往西川家跑,水原七惠一见是他,二话不说将其往外推,拒绝他的来访。他却双手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昨夜父亲来找我了,不知为何他变成了一头独眼怪,双手都只有三只手指,还威胁我!拜托你,让我暂时住在你这吧?”
水原七惠觉得荒谬,嘲讽道:“你是想来我这骗吃骗喝?你做梦!你榨干了父亲,现在还想来榨干我吗?往事历历在目,你答应父亲的没做到,现在他来找你,也是你应得的。知道吗,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若有一句是谎话,我就被雷劈死!”他苦苦哀求。
“无论你如何说,我也不会相信。你现在肯定是把钱都用尽了,但是你还记得吗,当时我的家人受难,我去求你,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求我了,呵!”
最令人心碎的莫过于此,曾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却像是陌生人,只愿此生不复再见。水原七惠忆起往日的种种,小时候她和父亲一前一后在田野里歌唱,兄长坐在屋外眺望,那时一家人的关系还很融洽。
她闭了闭双眼,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她走进厨房,将所有食物和一些银两都塞给他,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父亲走后,不知你是否有一刻感到亏欠了他?我只要一见到你,便会想起昔日痛苦的记忆,所以,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直至这一刻,水原史奈才发觉,原来他令最亲密的人深受伤害,而这种伤害不会随着时间被遗忘,反而像黑洞,当时不弥补,以后就再也补不好了。他动动嘴角,本想说些什么,看到水原七惠伤心地样子,他什么也没说,垂着头转身离开了。
流川像个知识渊博的历史学家,我觉得他和蒲松龄先生差不多。流川说他查阅大量历史资料后,获取了少许有用的资料,当深夜独自一人路经田地旁时,常会遽然发现田亩的正中央站著一个漆黑的人影。这个漆黑的影子总会一边不停地呐喊著还我田地来!,并一边向人丢泥巴。这就是泥田坊。是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妖怪,并非是田亩的守护神。据说,迎面丢来的泥巴相当腥臭,一旦不幸被丢中,臭味将持续3天左右无法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