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万籁俱寂,惟旷野的风声格外嚣张,吹得衣裳沙沙作响。放眼望去,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杉木,重峦叠嶂的大山,忽觉有些荒凉。又因这一份荒凉而停留了片刻,悠生方施展轻功,飞过一棵又一棵古树,停下来时已出了一身汗。
他回头望了望,隐隐见到酒馆屹立在万千藤树之中,是一家两层式的老屋,外表处处尽显沧桑。若是寻常人,绝不能轻易寻到它。不禁觉得掌柜有些奇怪,谁人会这样把酒馆建在此地,临近悬崖,了无生烟,荒凉难寻,难道只是图一个清静?
翌日夜里,薛老爷双手发颤地接过木盒,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比天上的繁星还亮,想是内心无比激动。立在一旁的壮汉亦满脸欢喜,目光久久移不开木盒,不言不语,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悠生见状,忙收好沉甸甸的银子,默默退了出去。
时隔多日,他再次坐在自家小院乘凉,桌上摆了一壶酒。浊酒入口的瞬间,脑中浮现一个画面,是他在酒馆的第一夜。
三更时分,困意滚滚而来,他刚闭上双眼,便听见有人进屋,忙将手藏于被褥中紧握匕首。那人走路无声无息,不多时已到床头,一股淡淡地桂花香扑鼻而来,顿时松懈下来,是白石栗子。
光影稀疏,落在她哀愁的眉宇间,良久,她喃喃道:“回去吧,回到你来的地方,不要再来这里,更不要寻找松根乡,那是个幌子,是虚无的地方。而你要找的东西,即便是穿崖挖石也不见得一定有。”
不论交情,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雪中送炭,又苦口婆心地劝告自己,没想到得来的却是引狼入室。倘若那颗珠子于她而言,有特别的用处,那我岂不是害了恩人?如此一想,心底微微一沉,觉得甚是愧疚。
数日后,已是春季,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仲代悠生却像生了一场大病般,无论做什么,都觉得无趣。一个午后,偶然忆起藤树中的酒馆,以及在那三天两夜的时光,山居的岁月虽平淡,却比纷纷扰扰的俗世有趣。他笑了笑,不过须臾转身进屋,裹上一件厚实的外衣,便匆匆关上了大门。
进入了滕树林,如同进入了迷宫一般,看不清方向,所幸走时做了记号。然而,记号的尽头却是一个空地,只剩四周青葱浓郁,鸟语花香,唯独酒馆不知所踪。悠生不甘心,在附近来回转悠,隐隐见到前方的流泉飞瀑,便缓步过去。
忽然,身后冒出三名抹黑面部的壮汉,打扮迥异,悠生定睛一看,这不是薛老爷的跟班?
“仲代悠生,把你找到的玛瑙珠子都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原来如此,可惜我身上毫无值钱的东西。”
话音刚落,壮汉锋利的刀像一把箭,飞速地向悠生刺去。他猛地一侧身,忙拔出跨上的宝刀,不禁喟叹,对方不仁,我则不义。
一场激烈的大战打到一半,悠生的双臂被刀划过,鲜血淋漓,疼痛不已,嘴唇发白,面色十分难看。忽然,天上洒下许多玛瑙珠子,颜色不一,但色泽晶莹饱满,几乎与悠生所见的一模一样。
三个壮汉立刻丢下大刀,发疯似的捡地上的珠粒,不多时珠子已被捡完,只剩不远处最后一颗。三人瞪着对方,忽而像一群饿狼般蜂拥而上,为了抢一颗珠子,再次打了起来。
“狗东西,敢抢大爷的珠子,不要命了!”言罢,被挤出在外的壮汉举起大刀,从背后将其中一人的脑袋砍飞,迸发的鲜血射了身旁的壮汉一脸。
两人面孔狰狞,继而争夺那一颗珠子,不多时三颗脑袋都滚入瀑布之中。此时,酒馆现身在悠生的眼前,楼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静静地伫立,正是栗子。她浅浅一笑,嘲讽道:“世人真是贪得无厌,不过,你们三兄弟在地下可做个伴了。”
言罢,只见三人的脑袋浮现在水中,又闻得他们争吵的声音。白石栗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瀑布很快恢复如同往常一般。她站在悠生的面前,见他虚弱地躺在藤树旁,突起怜悯之心,忙蹲下身,抓了几把药草敷上,又替他擦干额头上的汗。
悠生动了动嘴唇,想开口与她道歉,却连说话的力气也尽失了。栗子似乎明了,只冲他摇了摇头,便笑着离开了。
临走时,她在耳旁留下一句:“多谢你前世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