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后的那一日,天还未亮,楚黎就已醒来。简单地洗漱,又换上一身铠甲,她往前厅走去。楚天傲是在一刻钟左右后来到的,他见到楚黎,满意地笑了笑。
二人坐上马车一同进宫,到达下马桥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楚黎跟在楚天傲后面跳下马车,此时距离五更天不到半个时辰,掌灯的宫人手提着灯笼,挂在皇宫各处。
灰蒙蒙的天空下亮着的灯笼,让人有种安宁的感觉。
站在下马桥的位置注视着面前这栋巍峨的建筑物,楚黎只觉得有些恍惚——已经有七年她未曾踏进这块区域了。
因为从军,最后一次与朱垣烨的相见是在那个下着雨的午后,即便比她大了三岁,一听她要离开,他的眼眶还是红了,而转过去的背影愣是倔强地不肯回首,只留一句“常来往”——书信的来往,成了他俩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也让最初那段艰苦的军营生活变得不再那么难捱。
此时已有不少的文武官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见到楚天傲,上前来客套地和他打招呼,目光在见到楚黎时还是免不了一番打量。
“阿黎,一会儿在朝堂上,不论别人说什么,对或错,你都要保持沉默,知道了吗?”
望着楚天傲伟岸的背影,楚黎道:“阿黎明白了,谢义父提醒。”
楚天傲突然转过身,盯着她突然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往前走去。楚黎紧随其后,沿着白玉似的刻有凤凰图案的台阶拾级而上。
她知道他担忧她,虽然如今,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但是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女子有再大的成就也依然被当作男人的附属品,甚至是可以给家庭带来经济缓解的买卖品。而她楚黎能有今天,全是楚天傲当初果断的决策。
也因她是他义女的身份,她在军营里并没有受到怎样的亏待和欺负,相反还有不少的新老兵明着暗着巴结她,等着她在楚天傲面前美言几句,好让他们能因此得到赏识,被提拔被升迁。
可她也心知肚明,当面的恭维并不代表背后的尊敬,那些她不在场的闲言碎语是怎么的不堪入耳,怎么的污秽,她是知道的,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只等到她坐上了校尉的位置,用实力、功勋堵住悠悠之口,才成就今日的她。
流言可畏,那是一把把看不见的利器,即便不是真枪实弹,也能伤人于无形,将一个人击垮。这点她并非不懂,今日她入朝觐见,必定会在朝堂上掀起风雨,她一旦行动,那就注定她将来的举步维艰、寸步难行了。
学武之人不怕拳来脚往,单怕舌战群儒,正直的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满肚子墨水的。
谁让对方能舌灿生莲、出口成章呢?学武之人脾气上来顶多也就干一架,谁输谁闭嘴,可在文官面前,这招不管用,也使不得,因为一旦动起手来,那便是攸关项上人头的大事。所以哪怕再怒气填胸,也不能来硬的。偏偏你想绕道时,对方却不肯这么放过你,还要睚眦必报,渐渐地文官成了朝堂上最能说话的一方,武官立功再大,也抵不上文官一句精致无比的马屁。
楚天傲这么交代她,就是不想她得罪那些个人,或者说得罪了都不自知,还被暗戳戳地干掉。
他们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来到皇宫大殿外,楚黎发现已经有一大群官员们分做两队,静候在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前了。她和楚天傲一前一后地过去,站在属于他们的位置上等着宫门被打开。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女人进来?”
说话的是文官队伍里排在中间位置的一个男人,他面相如鼠,肤色黝黑,官袍搭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的样子。
“哎呦!王大人,您怎么说话的呐!什么叫怎么会有女人?”
“就是呀王大人,您难道不知道对方刚从战场上凯旋而归,正当红嘛?”
“红什么红?到头来还不是被男人骑的?能红到什么时候去?”
“哈哈哈哈——”
面对那些针对她的越来越过分的谈话声,楚黎闭上眼睛当作充耳不闻。突然她的手被拍了几下,睁开眼是楚天傲投过来的安慰的眼神。她回以他淡淡一笑,表示她并没有被影响到。
“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开门了。”
也不知谁说了句,在宫门完全打开后,文武官们排着队依次进去。
宫殿不算富丽堂皇,却很干净整齐,四根顶梁柱分列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支撑着宫殿全部的重量。大殿最中央是一张雕饰着朱雀图案的椅子,还是空的,椅子后方是一片铺有金色锡纸的墙壁,上头也雕刻有展翅高振、口衔宝珠的朱雀,从朱雀身上那根根分明的长羽来看,足以可见雕刻师那巧夺天工的手艺。
一刻钟过去,最重要的人还没出现,有几个人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不耐烦,而更多的是冷漠。
“陛下驾到——”门外突地传来高亢的声音,然后在静谧的大殿上响起衣服的摩擦声和珠子相撞时的叮当声。
朱红色的帝王服罩在男子身上,衬得他的背影挺直而修长,王袍逶迤拖地,即使只见到他后面,就能被那背影深深吸引住。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双手,随着他走动而甩起袖子。他拾级而上,一步步朝着那王座走去,即便刚才还是气氛不算很好的朝廷,此刻也被一股庄严的气势所感,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他坐在宝座上的那一刻。
他转过了身,冠上垂着的冕旒因他的转身而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吾皇万岁万万岁——”
男子刚落座,齐刷刷的宏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余音绕梁,使得大殿之上都回荡着“万万岁”、“万岁”、“岁”的回声。
“众爱卿都……咳咳!”男子才说了没几个字,就剧烈咳嗽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样子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他单薄的身子不断地抖动,冕旒也因此跳动起来。
“呼——平身吧……”他呼出一口气,好不容易把话讲完,脸上已经泛起了两坨淡淡的红晕。
底下的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也没有一个人表露出担忧和关切,那神情似乎对这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了,唯有左列队伍最前头那穿紫袍的清雅男子,只在朝他侧脸后又端立着默默低下了头。
正当众人都低头之际,年轻的皇帝快速朝侍立在身边的公公递了个眼色,只见那公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扯了嗓子喊:“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陛下,臣有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