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元所指的方向,只见扎士林驾马而来,越来越近了,几乎能看得到他那头张扬的辫子头。
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纷纷指着他议论纷纷关于他折回的原因。
朱垣烨后退一步,让人去下边通知守城门的士兵放他进来,左边眉毛跳了几下,一股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回来,不会是……”转头与楚黎对视一眼,『为了你』三个字透过眼神传递了出去。
楚黎哈哈一笑,道:“陛下您也太看得起我了。”话虽如此,她的表情也开始略有些僵硬了。
她话刚落,只见扎士林在距离城门十尺外的地方停下,举着手里的信对朱垣烨道:“陛下,我父王准许我在大爻继续逗留,他说我想何时回去都可以!”
他声音洪亮,吐字清晰,城楼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而但凡参加过那次篝火晚会的人,自然知道他折回来是为哪般。
楚黎觉得她笑不下去了,对付敌人或者下属有一套,可是对付死缠烂打的人……她还真不晓得用哪招兵法。
塔塔部落小王子为了爱情放弃回国,勇敢追爱,即便被拒也不妥协的光荣事迹在凰城流传开来,成了人们饭后余谈,大家都道他眼光独到、勇气可嘉。
夜晚,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丞相府的书房里还亮着烛光。
雨丝被风吹进窗户,黑鹰看了眼,请示裴修要不要把窗户关上,免得风雨进来。
“就这样吧,”裴修道,“被风吹一下头脑挺好的。”
黑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说话。
从扎小王子返回后,本来就比较沉默的主子,如今是愈发地沉默了。身为贴身保镖的他,自然知道他主子这个样子是因何而起。
虽然他主子嘴上说着与楚校尉只是兄妹关系,也时刻与她保持着距离,但他看得出那并非发自真心。
他主子爱上了楚校尉,却怎么都不肯承认。
也是,怎么能承认?一旦承认那便是万劫不复。
他主子可以笑着对人说他惜她,而若是在楚校尉面前,他就惜字如金,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情感,不被她发现。
爱一个人却不能得之,也不能诉之,更不能念想之,那种痛苦只有他自己明白。
“主子……”
黑鹰的话还未说完,书房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人,他身着深蓝色华服,头发以镶嵌了蓝宝石的金冠束着,鹰眼落在裴修身上,他走过去。
“丞相好兴致啊!媳妇儿都要被人拐跑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静坐,你是太过自信呢还是太相信你媳妇儿对你不变的感情?”
裴修站起身,在黑鹰的搀扶下对着那人发声的方向拜了拜,“晋王就别取笑下官了。”
“怎么会是取笑呢?那是在刺激你啊!”朱垣昭坐在裴修对面的椅子上,道,“扎小王子的那番誓言,本王听了都为之动容,何况是楚校尉呢?”
“别忘了,她也是个女子,需要尊重和爱的。”
“本以为这趟他回去,也不足为惧,谁晓得他竟然回来了,裴丞相啊,看来他是铁了心的要把美人追到手,抱回家的。”
裴修勾了勾嘴角,轻声道:“下官只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朱垣昭挑起了眉峰,“那本王也告诉你,有些人需要争取的,哪怕她心系于你,可小王子一直这么穷追猛打,他迟早也会落进她眼里。”
“所以,你还是要行动起来,你看本王就知道了,当年我若不向父皇提及,如今她会是本王的王妃么?你看看那个家伙,连正眼看她的勇气都没有,这是何等的畅快!”
“即便当时他俩郎情妾意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本王得到了?想当年他被气得出走,还美名其曰游历四方,其实不过是本王的手下败将,输得逃离了而已。”烛光摇曳中,朱垣昭的目光都闪着光芒。
“晋王殿下此次过来应该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辉煌历史吧?不知殿下找裴某所为何事?”
话被打断,朱垣昭有片时的不满后,恢复平静,道:“本王是希望你能加把劲儿,早点把楚校尉拉拢过来,助我一臂之力,修啊,我已经等得太长了,每次早朝对着那凤座,我都是非常的不甘。”
“三年了,整整三年,我还要等多久?”
“王爷请冷静,我们三年都等下来了,还怕什么?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怕沉不住气。”
朱垣昭眼一横,目露凶光,“你还想让我怎么个沉住气?五弟回来了,他的势力又扩大一些,反观我呢?除了你和赵拓,周康还不是稳定的,我急需用人。”
“所以,你务必把楚校尉拉拢过来,有她在,他的左膀右臂就是形同虚设了,到时还是被自己人背叛,那是何等美的一件事。”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裴修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修啊,任重道远,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了。”
戌时三刻,外头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水砸在走廊的房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空气中到处都是水汽,雾蒙蒙地看不清前方的景色。
风一吹,雨点落在裴修的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很快的,他的头发变得湿漉漉的,肩膀处更是开出了无数朵水花。
“主子,外边凉,湿气重,您赶紧进来吧。”黑鹰撑着把油纸伞站在他身后道。
裴修咳嗽几声,摇了摇头,“不碍事,这点我还是能扛得住的。”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到鼻尖,又顺着鼻尖滑下来,裴修负手而立,剪影中的他表情甚是落寞。
黑鹰看在眼里,却不知如何去安慰。他跟随裴修十五年,当初是他收留被疯狗咬得奄奄一息的他,给他清洗伤口,给他包扎,还请了最好的大夫。
他的命是他给的,誓死追随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余生活着的意义。
记忆里,裴修都是自信的,冷静的,哪怕是在危险面前,他也是镇定自若,自如应对,仿佛慌乱二字与他绝缘。
而自从他与楚校尉相识之后,这种落寞的表情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脸上。
“黑鹰,你说如果当初相认时,我假装不认识,并且一直都与她形同陌路,是不是今日,我就不用这般疼痛?”
“主子……”对着他一半隐在暗处,一半处在亮光中的脸,黑鹰叹息一声道,“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的难处的。”
总有一天吗?裴修抬起头,脸上划过一丝忧伤。
只怕那时候永远不会来到,在他们再次相遇的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只愿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