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一路无语,回去的路上,欧阳无尘走的很慢,灯笼摇摇晃晃,像她纷乱的心绪。离珞也不敢催促,只能几次停下来等她。
再回头,欧阳无尘竟坐在地上,抱住双膝把头垂进去,她没有出声,但微抖的肩膀证明她在哭。
离珞见她越发伤心,便在旁边坐了下来,默然等着。
许久,离珞冰冷的脸终于稍稍松软,她轻轻吐了口气。
“你为什么叹气呢?”欧阳无尘抬头,看着这个散发着冰冷气息总是面无表情的女子。
“不知道……也许是羡慕你还能哭吧!”她低低道。
欧阳无尘被这话弄的一时糊涂了,想问,却被她冰冷的表情拒之千里。
“你急着去见我父亲呢,我都忘了,走吧。”欧阳无尘擦干眼泪。
离珞不语,径自走在前面。
她才不要哭,只要不抱希望,便不会失望,那么她就可以避免难过,避免眼泪。
“啊……”后面传来欧阳无尘的尖叫声。
离珞心里一沉,急速掠回去,欧阳无尘跌倒在地,而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正缓缓走近。
她用最快的速度在又一发暗器打向欧阳无尘的时候,挺身护住了她。暗器穿骨的疼痛几乎让在瞬间失去知觉。
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近,离珞的心却渐渐往下沉,竟然是她么?
竟然是她么?
竟然真的是她!!!
十年了,她竟然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容颜绝世,是的,在遇见莫幽月之前,离珞没有见过比她更加美丽的人。
白衣女子凝眸看着眼前护着欧阳无尘的陌生少女,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个少女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认识她……
难道……她没有死?
没错,这少女的眉眼像那孩子,尤其是那漠然到木然的神情,这世上都不会有第二个那样的孩子!
“是你!”白衣女子略显失措。
“是我!”离珞握紧指尖,绝不让声音失控。
两人相望,彼此都说不出任何话。
离珞一直很想问问,十年前,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雪山不管,是不是真的想让我死?
可是面对她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不想问了——她不具备承受答案的勇气。
“放过她,至少这次。”离珞咬牙忍住剧痛。
“你要保护她?”白衣女子费解。
“是,至少在回到青龙堡之前,如果她出事,欧阳无非会杀了我。”
“你去青龙堡做什么?”
“找人。”
白衣女子一凛,冷笑道:“我凭什么同意,我何时允许你对我指手画脚?”
离珞依旧面无表情,冷冷道:“无所谓,你若不肯放过她,便连我一起杀了吧,反正,命也是你给的。”
白衣女子似乎一震,冷冷一笑,“威胁么?”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生或死能对你造成威胁。”离珞淡淡道,心还是酸的,可是这次眼泪很听话。
白衣女子半晌无言,几次抬手终还是放下。
“暗器有毒,但我只带了一粒解药,所以即使我肯放过她,也晚了。”话了,轻轻走近,不由分说将一粒药丸纳入离珞口中,随即,一掠而没。
离珞痴了一下,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了一脸,原来,被母亲抚摸是这样的感觉——如此温暖而柔软。
她吐出口中的药丸,扶起欧阳无尘,她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离珞将解药塞进她口中,将她背起,钻心的疼痛几乎让她跌倒。
“欧阳无尘,撑住!”
这,也是说给自己的吧!
灯火在望,临风而立的白衣少年是欧阳无非,他早已变了颜色,“尘儿!!怎么回事?”他抱住妹妹,冷厉的目光盯住离珞。
“回来的路上,中了暗器。”离珞忍住喘息,忍住扑天盖地而来的眩晕,“她已服了解药,你帮她把毒针逼出来。莫小姐同意了,请让我见你父亲。“
欧阳无尘吃力地抬起头道:“她说的是真的。”
“钟言!”欧阳无非冷冷一唤,灰衣剑客已站在他身后,“带她去见我父亲。”
听雨楼。
钟言停在了门口,作出一个请进的手势。
离珞推门而入,却见楼梯盘旋。她拾阶而上,及到尽头,抬眼是一个诺大的厅堂,白纱飞舞,空荡的大厅并无人影,穿过白纱,门开了一扇。
夜里的风很凉,弦月当空,有人迎风倚栏。
离珞尚未开口,那人已道:“你找的大叔应该就是我结义二哥燕九违。”
离珞一震,再没想到,欧阳廷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了!
记忆中的情景是不明晰的,所以她才想留在青龙堡努力记起,只是没想到白天还表示毫无印象的欧阳廷这时居然坦然承认。
“那么,我大叔现在何处?”离珞抑制住澎湃心绪。
“这要问你吧!”欧阳廷转过身,反问。
离珞一片茫然,问她?为什么问她?
“你不记得吗?那次见过之后,他带你去了西域,十年了,你为何反来问我?”欧阳廷语气平和,不愠不火。
离珞呆住,之前在青龙堡里看欧阳廷与大叔相谈甚欢,她便伏在大叔膝上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好像发生过什么,但都无法记忆了,只有金微子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记忆才重新连接。
“欧阳堡主,你能让我去见剑少么?”离珞道,她得回到此行的目的上面,因为身体的痛楚在加剧。
“你找不到你大叔了,那么谁把你养大?”欧阳廷没有理会她的问题。
离珞知道这不是可回可不回答的问题,这是条件,于是乖乖道,“是冰宫主人金微子。”
“果然如此!”欧阳廷微叹,又道:“此后,他没有再去看过你,也没有给你写过信吗?”
“没有。”
“也许他已经死了吧!”欧阳廷叹道。
“大叔不会死!”离珞本能提高了声音。
欧阳廷淡淡看了她一眼,道:“走吧。”
她终于通过了所有人,再回来见他。
欧阳无非目光十分复杂,“无尘告诉我,你也中了毒,解药给了她。”
“我只是知道,她若死了,你会杀了我,我也不可能见得了剑少。”离珞漠然说道。
非常理智,近乎冷漠的思维方式,却也是现实——如此残酷的选择。
欧阳无非忽然觉得于心不忍,“让祖儿给你解毒!”
“不用了!”离珞断然道,“我不想再欠任何人,我还不起。”
“还什么?”欧阳无非愕然。
“不要告诉我你的小还丹是不需要我付任何代价的。”离珞冷笑。
欧阳无非心中一震,哑口无言。
所谓密室,即秘密之所在。
不见天日,粗如儿臂的铁笼,囚着困兽般的剑少。
看见了他,离珞却说不出半句话。
她来做什么?不是求他原谅,而只求自己心安。
误解?怨恨?侮辱?还是讥刺?全都承受过了,她还怕什么?
剑少冷冷的盯着二人,兽一样的眼神,残酷而冷漠。
欧阳无非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他很危险,你要小心,我在门口等你。”
“谢谢!”离珞淡淡道。
她缓缓走近笼子,坐到地上,与他相望。
视线有些许模糊,痛楚却在慢慢退去。
“你来做什么?”剑少道。
“对不起。”离珞道。
“说这个,有用吗?”剑少冷笑。
“没用……也要说吧。”
“你不是一直怕我么?敢坐这么近,不怕我杀了你?”剑少冷冷道。
“那就杀吧,我能还给你的,只有命。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她轻轻说道。
话音落,剑少愣了一愣,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抵在铁笼上,“记住!不要再说你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离珞愣住,一时无语,没有责怪?没有讥刺?没有怨恨?
她看着他灿若星辰的眼睛,他的表情带着野性的疯狂,很容易让人怯畏。但是却让他的话更加笃定。
她一向是有些怕他的,怕他温柔的眼神,怕那她不知如何回应的情感。
可是现在,恐惧暂时消失了,心里很暖,从记事起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松缓了,莫名的情绪在心里涌动。
剑少似乎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粗鲁,紧抓着她的手轻轻拥住她细瘦的腰。
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从懂事起就不再哭泣,尽管眼泪仍会流下来,她绝不哭。
小时,每当她哭的时候,母亲从不安慰她,只是冷冷地叫她闭嘴,如果没有照做,下一刻,一个耳光就甩在她脸上。仇恨,不甘,怨毒已淹没了母亲的心,她看不到女儿的懂事,听话;她看不到女儿努力的讨好她;她看不到一个小女孩顽强地爱着她的童心。
直到被她完全遗弃,离珞终于死心。
此后十年,除了与大叔相处的短短几个月,心就仿佛被冰冻了,痛也只有眼泪,她多想放声大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剑少哥哥,对不起……”她哭着说道,伤痛依旧无法言说,大叔死了吗?剑少,也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