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儿不语,径自走在了前面,以行动来回答易风的质疑。
莫幽月道:“既然一起来了,何必再存疑。”话里有淡淡的薄责,话了,亦转身而行。
易风无言,尾随二人。
怀中一直沉默的仿佛不存在的离珞开口了,很轻的声音,仿佛耳语,“一直都想着死了算了,可是真要死了才觉得……很难过,没有人知道我活过……他们都不在乎我死了或是活着,既然不在乎,就不要让我生下来……生下来却又离弃,算什么?”
易风微微皱眉,别人不知道离珞的身世,他是知道的,因为离珞曾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燕九违,那么易风怎么会不知?
离珞微弱的声音继续道:“如果我死了……”
易风道:“你不会死。”一样很轻的话,却很决然。
有风吹起离珞的头发,拂过易风的脸。
“终于出了迷雾林了!”祖儿轻轻的欢跃。
“侠医果然名不虚传!”莫幽月真心赞叹。
两个齐齐回首,正见易风侧脸试图将离珞的头发别过脸去,然乍看之下却是无限的暧昧难言。
夜明珠下的的祖儿泛起玩味般的笑意,瞧着四目相对的二人,莫幽月脸色惨白,易风的眼中有深深的无奈与哀凉之意,却是坦然与她相对。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藤蔓紧紧地缠住她的身体,无法动弹,时间过得好久了吧,莫幽月轻轻吸了口气,易风,为何你总能叫我痛彻心扉?
她眼中的惨淡之意渐渐消退,终还是恢复了冷淡自持,将目光不着痕迹的移到祖儿身上。
祖儿看向前方,那是个山一样的屏障,有几个细小而黑暗的洞口蛇一样蜿蜒向不可知处。
“只有四条路,看起来还毫无差别。”易风看着祖儿道。
“这你就不懂了,怎么会毫无差别,看似一样,实则不同,首先方位就不同,虽为同向,但所对应的星宿却各不相同。”祖儿看着天空寥落的星辰笑道,“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先进这一洞中试试,如有机关,至少不会伤及更多的人。”
莫幽月道:“我陪你去。”
祖儿笑道:“谢谢,但是不用,我并不需要保护,易风应该知道,我功夫不在你之下。”礼貌但也绝决。
“我跟你去。”易风低沉的男音。他已将离珞放在一块大石边,让她靠石而坐。
祖儿瞧着易风,她的眼中又出现了那次救绝刀时的明亮与纯真的笑意,转瞬即逝。“我一个人就行了,若真有机关,二个人闪躲的地方都不够,相信我吧!”话音未落,人已飞快的进入其中一个石洞,甚至没给易风抓住她的时间。
易风看着抓空的手,久久不动。
“你,是不是太放心她了?”莫幽月缓缓问道。
易风不知如何回答。
“我认识的易风绝不会让一个女子挡在身前!”
“……”易风继续无言以对,他不想说祖儿是魔鹰的人,这时候他要是跟着祖儿走了,那么杀离珞的人就可能来了。
“哈……”始终沉默的女子却冷笑了,“你看,我要是死了多好,就不用麻烦你们了,让你们这么难受,或者,我要是早点死了,剑少也不会被囚。再早点死了,就不会让我师父为我动怒,再再早点……”‘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离珞的脸上。
易风已是怒不可遏,“没有人希望你死!所有的事都不关你的事。剑少不是因为你被通缉,我们也不是因为你才不能在一起。别人都在努力让你活下去,为什么你就不肯抱点希望?你对得起燕九违……?”临死之前还心心念念的惦记和愧疚么?
他并没有很用力,但是那原本惨白到泛青的脸却起了五个通红的指印,在惨淡的星光之下,成为暗影,
“我也想为了大叔好好地活着,拼命地活着,可是大叔为什么也突然不见了呢?”她抬起头看着易风,眼神却很空洞。
易风蹲下,轻轻地拥她入怀,只觉得痛入肺腑,他不能告诉她燕九违已经死了,可是,他能和她说些什么?
“就算为了还他这一巴掌,你也得活着。”莫幽月站在原地,微笑说道。
“啊!”一个远远的类似回音的惨叫传入三人的神经。
易风已经来不及思想,飞速掠入祖儿进入的石洞。
没有星光,石洞里伸手不见五指,易风只能凭借空气的流动尽快前进,还好,很快看到了夜明珠的光亮,然后看到祖儿的腿压在大石之下,脸色惨白,血慢慢从身下渗出。
易风冰凉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掀开巨石,将祖儿从血泊中抱起,温暖的身体轻轻一抖,“你,来救我了……”
“我该跟你一起来的。”易风看着满身是血的她,“伤在哪里,我为你疗伤。”
“是我自己不好,这里有二条岔路,我知道那条是对的,可是……却太好奇她的机关到底……怎么样……脚骨错位了,其它的都是外伤,流点血就没事了。”祖儿依旧带着笑意,温暖的笑意。
“好奇?你都多大了?”易风责备道,“流点血就没事?血流多了就要命了!”
易风为她伤口洒了止血药,并撕下衣服包扎了伤口。然后纠正了错位的脚骨,祖儿疼地大汗淋漓,却仍是笑着——近乎幸福的笑。
易风终于忍不住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傻笑什么?该喊疼!”
易风背起祖儿往回走,祖儿伏在他的背上,长长叹息,她多想叫他一声哥哥,可是,她同样不希望他加入魔鹰门,成为复仇工具,像剑少那样,哥哥……
“怎么了?”易风道。
“没事,真希望这路不要走完。”她搂紧他的脖子,低低道。
易风皱眉,却不再答言。
眼见星星的微光已在望,却听得叱咤声入耳,是莫幽月在与人搏斗,易风一惊,身子却突地无法动弹,背上的祖儿已点了他的穴,轻轻道:“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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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幽月看着易风的身影没入洞中,回身看着离珞,“疼吗?”,关心则乱,易风已经很在乎这个女子了,难道那天在青龙堡他说喜欢离珞是真的?那个耳光响起的瞬间,她竟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那样轻而细脆,仿佛有琉璃的碎碴将心密密包裹,起初不觉得痛,却是不敢触碰,只怕下一瞬便是鲜血淋漓。
“心不疼。”这个女子竟作了如此奇异的回答,轻轻的声音,竟像兜头的一盆水让她一下子不能呼吸。她握住冰凉的手,是夜冷还是心寒,她几乎有些颤抖。
离珞看着满天星辰,夜已深了吧,薄暮时隐在天际的星星都露了出来,灿若星河,只是和冰宫时一样,那些看似触手可及的星星却有着无法碰触的距离。
如果不是欧阳廷说出大叔可能已经死了的可能,她或许不会想到大叔可能也是不要她了……
还是十年前了,与七雁及剑少已畅饮了好几天,那晚风雪更甚,大叔与雁七娘坐在红泥火炉边一直在说话,她从炕上几度转醒,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雪声,抵不住睡意侵袭终又沉沉睡去。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那个低沉的男声说了句:那我就将她托付给七娘了。仿佛有冰雪灌入衣领,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日来的事情一古脑儿全明白了,雁七娘给她做女孩子穿的棉衣,给她梳好看的发髻,用油脂为她涂皴裂的脸,六雁哥哥也极喜欢她,连一贯冷漠的剑少有时也对她极温和。渐渐地,她也像一般的孩子一样会笑会跳……可原来,竟是这样的!
她不会大哭大吵,她也不会任性或是撒娇,没有人给她释放这些孩子天性的机会。
她看着大叔背起行装与雁七娘告别,再走到院子里与其它人道珍重。
她重又被绝望主宰,原来大叔也会像父亲,母亲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
泪流过的脸在夜风中是冰冷的,却有温热的手轻轻拭过,她回过神,是莫幽月温暖而善意的微笑,“人活在世上,不会总是一个人的。那些对我们好的人,如果有一天离开了,也必有他们不得不离开的原因,你想想是不是?”
离珞一怔,这些话所传达的讯息竟是从未有人教过她的,拥有温暖人心的力量,仿佛就是她自已的思想被翻掘出来一般,在阳光下晒得温热起来。
这样无声相视微笑的时刻却有肃杀之气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