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营那边宴席散尽。北野寒一个人在营外站着,负手眺望北方。
顶头是星子渐胧,月色低迷。不知散成了几片的阴云没了戾气,三三两两慵懒的飘悬着,晚风轻漾。
“还担心着啊?”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胡三爷竟也找到这边。在他身后长长叹一声,轻轻拍一拍他的没受伤的肩安慰,“没事。不用这么挂念着,那丫头命大着呢。刚才啊,有兄弟跟我报告说,他们天狼军营里的那位军师,带着她一齐进了山里头,别担心了啊。”
北野寒却像是失了魂,眼睛依旧凝望着那座耸入云宵的天山,长发微扬,不吐一语。
胡三爷干干一笑,岔开话题讲,“不过你倒是得小心些。你那个王兄,他还真是个狠角色。白天的时候不是抓了一个叫什么曲云的小将军吗?他倒好,连审问都省了,直接被他给砍了脑袋。就刚刚,啧,真慎得慌。也是难为你小子了,在他身边待着,还能活这么大也算是不容易。”
不知为何,这就话似是触动了北野寒,即便是在这朦朦胧胧的夜里,胡三爷也清晰地看到北野寒的肩膀狠狠地颤了一下。
“怎么,还真在他手里吃过什么大亏?”胡三爷试探性的一问,可北野寒似是听话只听了一半,回答的并不是同一个问题。直微微地扬起嘴角,难见地露了一个笑,说,“沈晴也这么说过。”
“谁?”胡三爷被她这么一绕还真没反应过来。“说过什么?”
“没什么。”北野寒又闭上了嘴。胡三爷一瞪眼,暗自嘟囔着,“嘿,你小子跟谁学的,说话还一半一半的说。”
正抱怨,一瞥眼却瞧见远远地过来一个人。与北野寒同样是披散的北庭发型,身量却远远比他来的更魁梧健硕。身后的篝火打在那人身形的边缘上,远远望去宽肩阔膀的,又在那不羁的散发前头勾出一个嚣张霸道的北庭方脸,挺着胸膛,迈着方步,野熊一样直直地过来了。
胡三爷转回身子,拿手指戳了戳北野寒,暗中提醒一句,“你那王兄过来了,注意点措辞啊。”
话音未落,北野锋已经行至跟前。伴着爽朗的一声笑,厚重的巴掌直落在北野寒受伤的肩膀上,声音响亮,立时绽裂了创口,北野寒吃痛地眉头一皱,连胡三爷都替他疼。
“王弟,干嘛呢?观山?赏月?嘿嘿,总不能是想媳妇儿了吧?哈哈!”
北野寒不动声色地挪开肩膀,冷冷道一句,“王兄说笑了。”
“哎。没什么笑不笑的。”北野锋一挥手,“要是想了就直说。王兄我总不能拦着你不是。不过你也放心,我已经派人追过去了,不用等着天明,一准儿把你媳妇儿的脑袋给你取回来,嘿嘿!”
“你派人去追了?”北野寒的声音似是含了七分愠意。
虽说南疆城常用的是大齐话,可好歹它也算是北庭的市镇,官话规定着是说北庭话,因而胡三爷耳濡目染也会说了不少了,听着他们现在谈论的话题,立刻干咳了一声,示意北野寒不要冲动。
北野锋瞟了胡三爷一眼,见北野寒没多大反应,斜斜地挑起嘴角,说话倒也理直气壮,“你当我是瞎的?还在山上那会儿,我就瞧见人是往山里头跑了。嘿嘿,要不是遇见个能打的,没忍住手痒跟他玩了一工夫,我自己就能把你媳妇的脑袋给你提过来了。”
正说着,不带北野寒发怒,胡三爷却叫起来,“哎,山上是不是有人下来了?”
剩下两人听言抬头望去,果然是一行五六人从天山里面折了回来。北野锋凑近了些,指指山上下来的那些,对着北野寒讲道 ,“呐,来给你送脑袋的了。”
北野寒未曾移步,面上也不动声色,可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边。一时心跳加紧,撞得肺也跟着颤。那批人似也是看到了他们,渐渐走近了,径直在北野锋面前跪下,齐齐喊一声,“末将有辱殿下军令,还请殿下责罚!”
非野锋瞪大了双眼,一把把最近的一个揪起来咬牙吼道,“你小子说什么?”
那人踮着脚,脖子缩进了衣服里头,哆哆嗦嗦地回答,“回,回殿下,山里头太乱,人,人给跟丢了。”
北野寒松下一口气,仰着脸不看地上跪着的那些,又恢复了先前冷漠神色。
北野锋却显得没那么镇静,狠狠将那人丢在地上,劈头便骂:“去你的!追个娘们都追不上,来人!把他们给我拖下去砍了!”
半天后没动静,北野锋回头望一眼,这才抹了一把脑袋,颇是不好意思的一笑,将地上跪着的挨个踢一脚,骂道,“忘了这是在营地外头了。算你们几个走运,赶紧滚吧!”
那些人拜了恩,匆匆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回了营地。北野锋一撮手,冲着北野寒笑笑,“对不住。这回王兄我食言了。不过你也别太着急,我保证尽早把你那媳妇给你找回来,嘿嘿!总不能哪天让她守寡不是?那多不地道。”
胡三爷听了又是一惊,这可是赤裸裸的威胁。北野寒倒是早习惯了,转过身,颇是恭敬地一鞠躬,“不劳烦皇兄了,我的人我自然会追回来。”
北野锋再笑一声,低头沉默了良久。再举首却是望了望半盈半亏的月亮,叹一声,“哎,你说哈,为什么这老天非要把两个人拆开才觉得有意思呢?”
莫名其妙地叹完了这句,人便挥挥手,依旧大摇大摆地回了营地,直奔着自己的帐子去了。胡三爷跟着望望月亮,问北野寒,“小子,他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要送你们两个去地底下团聚?”可扭头再往北野锋的背影,篝火幢幢下,那高高大大的身影竟也彰得几分落寞。晃晃脑袋,将这不可思议地感觉甩出脑海,回身叮嘱北野寒,“啧,不管怎么说,都得好好提防着。凭你现在的本事,跟真不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