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似乎一早就知道北野寒过来了,兴许就连现在的踪迹也掌握着,见沈晴失魂落魄的迷茫的样子,慢慢地便赶到了前头,领着沈晴就往北野寒待的地方去了。
北野寒离开山顶的的时候躲进一个山洞之中,正是当初她与沈晴藏身的那个地方。怪不得世人常用沧海桑田来发誓,愿来这些山水风貌真的比人心要坚韧的多。已经半年多过去了,从凛冬到了初夏,除了洞口没了覆盖遮掩的半尺积雪,里面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依稀可以从中辨出当年篝火留下的炭火印记。偶一转眼,似乎还可以看到沈晴裹着那件厚重的毛绒长裘倚靠在角落里对他爱答不理地瞥冷眼。
也算是缘分,那之后他的肩头被野狼咬了,现在是被巨石砸伤,倒还真有些恍然如梦,过往的种种皆是烟尘幻影,到头来一切重又从头来过的感觉。北野寒唇角牵起一丝苦笑,物是人非,这个词想象还真是够讽刺的。
沈烨比沈晴观察的仔细,又或是他早就知道了北野寒藏身这里。叫停了马,一扬扇子指指山腰的那处洞口,“那有一个山洞,会不会在那?”
沈晴依言抬头望去,心中也是一紧,怪不得总觉得一路景色似乎颇为熟悉,原来真是故地重游。不等着她绘画,沈烨却先一步下马,替沈晴牵握住缰绳请她下座。
等沈晴下了马,沈烨再对她一笑,往前凑了一凑悄言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他在这。”
沈晴闻言微微蹙眉,却也立刻转身望去,北野寒正站在洞口,身上穿的一件黛蓝色长衫,下身穿的是一件松松的锦白长绔,束腰也是长带,橙黄色,瘦长有致,本该是一身飘逸的装束,却因为天色昏暗,又或是穿的人心情过于低郁,而更显得色泽浓重,浑然显了青紫与暗黄及深褐的色调,稍显邋遢颓唐。可沈晴到底对北野寒还是有感情的,因而她第一眼看到并不是他的着装,而是那一片黛蓝色上暗淡的一滩痕迹,遍布在他的左肩,就像是一方一角浸了水的布帕,那眼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更深了一层,在暗夜的背景下像是缺去了一块,看得沈晴一阵揪心,不由往前急急踏出了几步,却又戛然止住,改换为小步,与沈烨一同走上前去。
慢慢地走近了,人的脸庞也在星光的衬映下渐次清晰起来。沈晴看到北野寒与离别时候所见的颓然了不止一分。在他的两颊,从耳根往下,沿着下颌一直到整个下巴,原先都是光洁白净的,现在却都泛着蒙蒙的青色,那是稀稀落落的铁青胡渣,用这个词或许已经算不得妥当了,那已经可以算是胡须了。不是像北野锋或者蒋硕他们那样蓬勃凶悍的络腮长胡,北野寒的胡须并没有显得他面容有多么粗犷野性,只是明明白白地向沈晴反应出他的颓败与憔悴。尽管这时候的晃白的星光还不足以让人辨别出面容的细节,但沈晴还是可以感觉到北野寒的眼圈周围一定是黑色的,说不准先前澄明的眼眸现在也已经布满了条条道道的血丝。最让她觉得愕然的是在北野寒的左脸,沿着鬓间一直垂落在他胸前的那一缕苍白的头发,似乎只半年未见,北野寒已经独自走过了数个春秋。
沈晴努力提起嘴角,像是与一个熟人想见识打招呼一般对他扬唇一笑,然后将目光落在他的肩头问道,“你的肩膀...受伤了?”
“没事。”北野寒也一如往常沉默而寡言地点点头算做回答。
沉默了片刻,沈晴又问,“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
“还好。”北野寒又点点头,目光却是避开了沈晴望向他的面,半晌后问道,“你呢?”
“还好。”沈晴也不知该说什么,千言万语萦绕在喉间,一呼一吸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低头回应一声尚也安好。
“我可以坐下吗?”一旁的沈烨看不下去了,摇摇扇子走到一旁的岩石上拂去灰尘询问一声,然后也不等他们回答便心安理得地坐下了,摇头道,“听你们说话可真累,我说你们两个见面就打算在这里一直站着?”
“这是沈烨。”沈晴回过神来,连忙介绍,“大齐四皇子,是...在祁州遇见的。”
“嗯。”北野寒向沈烨点头致意。沈倒是不领情,摆摆手拒绝了,“你我两国是冤家,我们也没必要交朋友,二王子不必与我行礼。”说完又望了一眼沈晴,意有所指。
北野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反驳,依旧沉默地与沈晴面对站着。倒是远远地有两个人坐不住了。
那是小侯爷与奉茶,先前他们一路紧张的跟在沈晴与沈烨两个身后,全身的注意都在这两个人身上,至于旁的什么都自动忽略不计了。现在沈晴他们停下了,没了这种随时会跟丢的紧迫感,他俩终于得到了机会来环顾四周确认自己的方位。可这不瞧还不打紧,仔细一看,前面已经密密麻麻围了两圈人,估计是他们都发现了这是双方的重要人物会面,随时可能谈崩了,因为各自也命令手下们调来一些人,此时正分了两拨,各自盯着山洞前面的三人,目光炯炯。
小侯爷顺着奉茶的手指往前一看险些没叫出声来,好歹奉茶还算反应快的,忙捂住小侯爷的嘴巴示意他安静地等着后头的结果。千万别在这节骨眼被发现了。毕竟现在是齐国人在最外圈包围着北庭人呢,要是一叫出声来让他们回过头来相互察觉了那可就糟了。困兽之斗,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噌地冲到山头先把沈主子给擒拿住了。
“那怎么办啊?”小侯爷把奉茶的手从自己的嘴边拿开,使劲压低了声音来问。奉茶也是一声长叹,“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呗,我觉得应该不至于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