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睡下了。右肩隐隐作痛的箭伤让她只能面壁侧卧。
北野寒坐在火旁,看着燃烧的木炭轻轻地塌解,红与黄色交织的火焰在木炭上欢畅跳跃。
他忽然觉得沈晴和这团火好像。
记得在自己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时候,在北庭与齐国的战场上,她穿着盔甲,身后就披着火焰一样鲜红的披风,持长枪立在疆场上,也像火一样的夺目,一样耀眼。战场上的她总是肆意张扬着真实的自己,放肆而意气风发的混迹在对面军营,与他的部下在一起,真性情挥洒。
而到了战场上,又总是睿智而机敏,自己与她的每一场战斗,都令他不得不神经绷紧,全力以赴,赢也赢得酣畅,败也败得淋漓。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往往是在战斗没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场战斗对方会怎样应对自己的战法,甚至知道了这场战斗会在哪里结束,又会如何结束。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是在跟自己作战。对,沈晴就像另一个自己,只是与自己不同,自己所有的想法与谋略都深深埋在心底,任它们发芽膨胀,用鲜血喂养成不为人知的欲望与野心。而沈晴却是将所有的想法都摆在脸上,真实得让人心动,也张扬地让人迷乱。
说起来自己确实恨这个屡次打乱自己计划的变数,如果不是沈晴,他现在大概早已经是北庭王唯一的儿子,北庭王朝唯一也确定的王权继承者。可是,每当两人再次在战场上相遇的时候,他的眼睛又总是不由自主地在乱军中去搜寻那一团像火焰一样张扬而耀眼的红,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着她在战场上跳着最真实而张扬的舞蹈。
到后来,两国言和,齐国居然将沈晴当作了和亲的筹码。得知这个消息他的心像是忽然被谁扯裂一样,痛地他几乎忍不住要提前动手,哪怕身负骂名也要杀了北野锋,夺取长子之名。只是,没想到北庭派出的和亲人居然是自己。那种失而复得一样的感觉这辈子他都不会忘。
最后他如愿的再次见到沈晴。他还记得那时候北庭这边刻意为她送了一件男式的喜服。他很清楚,但是却没有阻拦,他也很想看看那个张扬的沈将军会如何处理。没想到虽是男装,沈晴穿上依旧闪耀得让人挪不开双眼。
也许男装反而更适合她。等两人真在一起,才发现原来沈晴真性情流露的样子,比隔着战场看她更加真切。那副无赖又刁蛮的模样难免让人忍俊不禁。那时候的她总是笑着的,那种明亮到可以照彻黑夜,驱离阴寒的笑,似乎谁也没办法让那种笑容消失或者减弱。
那时候真好...北野寒抬起头,看着木炭上的火焰在沈晴摇摆着火光,眼眸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应该是自己把那种笑容给亲手毁掉了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北野寒被响声惊醒,睁开眼,却见沈晴正扶着墙向洞口走去。
“你去哪儿?”北野寒赶紧起身,合上长衫过去扶她。沈晴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他,“我是胳膊受伤,不是腿断了。”
“嗯。”北野寒附和地点了点头,眼睛确实担忧地看着沈晴额上细密的寒,看样子像是伤情有所恶化。“你先停下来,我帮你换药。”
“不必。我只是想看看我们的方位。”沈晴却执意要走,只是身上没了力气,脚步虚浮。
北野寒也不好阻拦,只得先跟上。
一夜不曾见亮,外面的阳光却并没有想象中是那样刺眼。沈晴望了望头顶连成一片的厚重黑云,眉头紧锁,“怕是要下一场大雪了。”
北野寒跟着她一起抬头看了看,心里也是一惊。雪峰不比其他,一旦大雪封山,别说是继续上山越岭,就是折头下山都凶险万分。“你伤重,不能再受颠簸。我现在骑马下山去购置些东西,我们在这个山洞熬过风雪。”
沈晴望了望山下遥遥的天镇,“太远了,下雪时上山更危险。”
北野寒唇角轻轻地扬了扬,也许沈晴并没有真正恨自己,不然也不必担心自己会在回山洞时遇险。
像是看穿了北野寒心中所想,沈晴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扶住岩壁小心地往回走,道他,“二殿下不必多想,我是怕你一去便不再回来。”
“我不会丢下你。”北野寒低下头,用了十二分肯定地语气宣誓一样。
沈晴却依旧头也不回地向洞里走去,对他的誓言置若罔闻。
北野寒看了一眼那匹卧在洞口内里的马,又转过脸望了望山下。沈晴说的对,现在下山的确来不及了,于是转身向洞里喊,“我去看能不能打些猎物回来。”你等我。
沈晴回过头望了望外面,北野寒已经消失在了洞口。眉头不由地蹙紧,大雪将至,这种时候去打猎难免归心急切。心浮气躁的,若空手归来还好,可如果一旦失足落下山崖恐怕就得不偿失。毫无怀疑地相信自己的确没有原谅北野寒,可是为什么心底还是会莫名袭上几重担忧?
沈晴最终还是放心不下,左手撑着岩壁慢慢地挪到了洞口附近。在马的身旁蹲下,看了看洞口,又回过头来捏捏马的耳朵,“哎,兄弟冷吗?”
那匹马抖了抖脑袋将自己的耳朵从沈晴的手里挣脱出来,打了个响鼻往沈晴膝上蹭了蹭,张口就要吃她身上的衣服。
沈晴笑了笑,拍拍马的脖子推开它,“饿了啊?等着哈,再忍一忍,待会儿本将军就为你拿几个馒头尝尝鲜。”
再看洞外,一道闪电划过云际,远远冬雷闷响,听着像是远处山崩,巨石碰撞着滚落,又像蛟龙怒吼,万兽奔腾。不由地又往前迈了几步,望着山下,入眼一片苍苍莽莽的白,却看不见北野寒的影子。
握在马鬃上的手不由地用了几分力握紧,惹得一旁的马嘶鸣了一声,不满地咧了咧嘴。
沈晴赶紧报以歉意地揉了揉它的脖子,眼睛确实依旧担忧地望向洞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