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知道，自己应该处于什么位置。”
樊迪坐到自己的工位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边的卡通贴画，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那句话。她极力将这句话中每一个词甚至每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来分析，想得出哪怕那么一点儿有用的信息。片刻之后，这个略有姿色的年轻人愤怒地撕下电脑屏幕上的卡通贴画，把自己办公桌上类似手办、小毛绒玩具、卡通形象的杯子等一切映衬着心灵稚嫩的东西统统扔进垃圾桶里。
她知道自己年轻，学历、经验远远不够。但当她感受到她和那些人——黄金三角们这些社会精英之间的差距，她还是为人类个体之间智慧能力的鸿沟而感到恐惧。这种对于自身弱小的震惊和无力感让她恼羞、愤怒、疯狂。
自己究竟应该处于一个什么位置？樊迪努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首先，至少风清扬和金城美都了解她和蒋总的关系，这虽然不会想当然地把自己当做蒋总的代理人，但至少他们知道自己能影响蒋总的某些判断。事实上，蒋总也的确把自己当做了一些事情上——大多数是工作——与高级律师们的润滑剂。在最近这段有关高级合伙人评定的敏感时期，樊迪对这一点感受尤其强烈。
其次，虽然没人会在樊迪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一面，但是，她可以在某些方面更加贴近高级律师们，得到某些相对真实的信息。从这方面来说，樊迪对于黄金三角任何一方面都是尤其重要的。
关键在于，谁能给樊迪回报。
樊迪重重叹了一口气，深深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完全不够用。单单是想成为一位律师，就已经如此的困难，遑论风清扬和金城美那样的高级律师，。
她茫然地，不由自主地缓缓走到公共办公区中间，看着分别在走廊两边的风清扬办公室和金城美办公室，思量着应该选择哪一边，而在内心深处，她强迫着自己必须快速做出决定。
就像她之前所说的，这两位高级律师对自己来说事实上都一样，而结果掌握在刚才那个男人手里。这个选择题的可怕之处在于，也许根本没有什么正确答案可以供你选择，一切都是在赌。
她突然又想到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先分别和这两位高级律师深谈一次，试探一下虚实，然后根据高级律师们对自己的反应来做出最后选择。但显而易见的弊端在于，试探的先后顺序有可能带来先入为主的效果，而且在此之后做出选择，必定会引起另外一方的警惕。
不，必须在此刻做出决定。樊迪看向走廊深处，风清扬？她又转向走廊挨着窗户的那一侧，还是金城美？
该死，这就是职场中的选择。在这一刻，樊迪甚至有点怀念之前混迹圈里的时光，一切都是赤裸裸的交易，需要舍去的赤裸裸，能够得到的赤裸裸，身体也赤裸裸。那时候，她从没面临过这样的选择。而在蒋总带她进入正经行业开始，她就明白这些是能够挺胸走在阳光下的代价——你不用赤裸裸，但必须聪明。
“小迪，来一下”，樊迪被风清扬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看到风律师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向自己招着手。这一刻，就像是有人帮她做出了选择一样，樊迪不由自主地向风清扬走过去，她感觉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某种神奇的力量，推动她做着如电脑程序一般的动作。这种可怕的状态稍纵即逝，而樊迪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风律师的办公室里。
也许是看出了樊迪的不适，风律师指了指沙发，示意樊迪坐下。屁股感受着沙发坐垫带来的温暖，樊迪的心也逐渐镇定了下来。
“小迪，后天晚上千峰论剑建筑公司千山峰总设局，要宴请咱们，蒋总、金律师、你，咱们都去。”风清扬说道。
樊迪点点头，想起了什么，而风清扬继续说着：“你和蒋总说，人家是以私人身份宴请咱们，记住，私人身份。”
私人身份。樊迪想，这又有什么不同。风律师的客户，有蒋总一份就算了，怎么还有金律师的事儿？
“好的，我去和两位领导汇报一下”，樊迪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
“不，小迪，蒋总那你说。金律师那，我来。”风清扬笑眯眯地，似乎早就盘算好了这件事儿。
樊迪越来越搞不懂这些人了，她隐约感觉到这肯定不只是一个饭局那么简单。而风清扬又适时地说道：“就是个饭局。人家私人身份，抬举咱们。所以能给面就给个面。”
这说法可真是接地气，樊迪心想，当然，这就是风律师的风格。看着风清扬那张平易近人的脸，以及憨厚的笑容，樊迪马上想起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一个多么重要的选择，而似乎都被这一切打断了。还没待樊迪做出什么进一步的决定，风清扬就像是不让樊迪喘息一般，继续说道：“我这边的案子越来越多，要是有可能的话，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诉讼助理。”
虽然“诉讼助理”这个名词樊迪第一次听说，但还是脑中一亮。她不失时机地问道：“风律师，是要和HR打声招呼吗？还是安排现有的同事来给您搭把手？”
“我看大家都很忙”，风清扬笑眯眯地看着樊迪，“也就是帮我梳理案件的关键细节，面见当事人时做做记录，也可能在上庭期间给我一些文案支持，都是些简单的活……”
别瞎扯了。樊迪想。这简直是那些急于上位的年轻律师们梦寐已久的工作。想想吧，能跟着一位行业知名的高级律师，见到他的客户，浏览他的卷宗，还能跟他上庭……樊迪想都不敢想。而当她抬起头，双眼放光地看着对面的风清扬时，这位高级律师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也不需要什么律师资格证。我是说，要是哪个年轻人能做好这些工作，律师职业考核对他来说又算什么呢？”
樊迪再不迟疑，她开始相信是老天帮她做出了选择。她马上运用起女性的有力武器，轻声、温柔而坚定地问道：“风律师，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毛遂自荐一下，能跟着您学习，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开始。”
“那真是太好了，小迪的执行能力大家有目共睹”，风清扬拿起一叠文件交给樊迪，“那就从最简单的案件开始，你先去研究一下资料。另外，后天晚上，别忘了。”樊迪接过文件，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兴奋。
当樊迪走出风清扬的办公室，再次站到之前面临选择的位置时，她感到内心的压力烟消云散。一切都像是来的那么顺理成章——她需要上位，风律师需要一个可靠的、能够影响蒋总的人，双方对于这场交易都十分满意。樊迪摸索着手中的文件，感觉这一切的开始是如此的真实。她开始得意地翻阅着手中的文件，而当她看到文件信息中一个扎眼的名字时，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
莫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