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也不情愿地叫了一声,他实是不愿见到这个叔父,果不其然曹胤又开口训道:“这地方这么乱,你怎么能带幼弟挤进来?你是怎么做兄长的?”
丁宁害怕的拉紧曹操的手,曹德则偷偷对曹操做吐舌头做鬼脸,看来他是见多了,曹操也是习惯了,不加理会,他自幼不受这个叔父喜欢,时常挨训,曹胤自己训还不够,还总去曹嵩那里打报告,害得亡母的曹操更加不受曹嵩喜爱。
眼看曹操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曹胤怒气上冲,骂道:“整日飞鹰走狗,游荡无度,惹是生非像个什么话,自己不学无术还带坏幼弟,看我不和你父亲说,让他好好教训你。”
曹操也是定力好,丝毫不予理会,定眼去看,远处楼阁灯火闪烁,隐隐有人头向外探望,桥府内外官兵林立,火把噼啪响,府外大门一群官员围绕一人正在商量什么,曹操认得此人,此人正是接替曹嵩的新任司隶校尉阳球。负责京城治安具体职责是洛阳县令,而司隶校尉乃监督京师七郡的监察官,所以自在他的职责之内。其实曹嵩身为司隶校尉在去年政变之中无所作为,算是失职,但要是有所作为,帮大将军窦武、太尉陈蕃必兵败族灭,要是帮曹节这帮宦官,则是助纣为虐,为天下士人所不齿,早晚有祸,所以曹嵩明哲保身,两不相帮,甚至辞官避祸,这不反而升官了嘛。而这新任的阳球可不是善茬,是出了名的酷吏,阳家世代为渔阳望族,年少时有官员侮辱了阳球母亲,他就球纠集了几十名少年将这个官吏和全家杀死,自此出了名。成年后担任高唐令,因他严厉苛刻超过法理,因此被太守拘捕罢官,后来九江山中贼寇作乱,地方几个月都无法平息,朝廷任阳球为九江郡太守,他一到任,消灭了全部贼寇,杀光了郡内奸恶官吏,九江遂平。如此酷吏,曹操真怕他不顾人质安危,强行缴杀绑匪,好在目前阳球没有采取强制措施,双方还在僵持。只是天色越来越深,阁楼绑匪早已焦躁不安,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挟持桥玄幼子冲出桥府。
官兵不断退出桥府,人群开始骚动,最后老迈的桥玄也退了出来,众人眼前,三个绑匪挟持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走了出来。
“让开!全都让开!不然我们杀了他!”
“快放了人质!你们跑不掉的!”
“老子跑不掉这小兔崽子也别想活!”
“爹救我!”
“放了小公子让你们走!”
“放屁!放了他我们还有活路?少废话,全部让开,让我们出城就放了他!”
绑匪不敢放了人质,放了人质他们立马被捕,更不敢杀了人质,人质是他们现在活命的唯一希望,人质在手,官兵不敢强攻,双方如此僵持地朝雍门移动。围观人群也跟着移动,曹胤也没功夫教训曹操了,也跟着人群走了,曹操牵紧曹德和丁宁紧随在官兵后面。桥府离城门近,不过两条街便到了雍门,城门早已关闭,守门官兵严阵以待,眼见这阵势,居中绑匪架在桥玄幼子脖子上的刀一紧,当即一道血痕,绑匪歇斯底里地大喊:“把城门打开!不然我立刻杀了他。”
“爹救我!我不想死啊!”
绑匪手脚都在哆嗦,已近失控,随时会失手杀了人质,阳球看着半头白发、泪流满面的桥玄,想起他保境安民,为国家一世功劳,酷吏心中也不免一软,缓缓抬起了手让官兵把城门打开。绑匪见了生路欣喜莫狂,急急朝城门移去,守门官兵也不敢阻拦,慢慢让开道路,谁知此时突然有人喊道:“拦下他们!”
说话的竟然是桥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都以为听错的时候,桥玄老泪纵横地说道:“司隶大人,岂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儿子而放走国家的罪犯,罪犯是没有人性的,今日纵容他们,日后只会变本加厉再犯罪,不能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害了,阳大人,动手吧……”
身为治安官,阳球自然深知执法必须严厉,否则稍有纵容,日后再犯不说,还助长罪犯气焰,不断滋生作奸犯科的人。
“臭老头!你不想要儿子的命了吗!”绑匪发狂大叫。
今日心慈手软,来日京城更乱,阳球不再犹豫,右臂一挥:“进攻!诛杀强匪!不许走脱一个!”
官兵呐喊,人群惊叫,曹操急忙把曹德和丁宁拉入怀中不让他们看到这悲惨的一幕。三个绑匪哪能敌的过这么多官兵,瞬间便已倒下,不过倒下的还有十岁的孩子以及他那老迈的父亲——桥玄,桥玄跪在地上,抱着血泊中的孩子痛苦,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事莫过于此了吧。
官兵清场,曹操也带着吓坏了的曹德和丁宁回府。
第二日,太学开学,早课罢了,学生们或自炊或附近饭馆用餐休息,豪门子弟嘛,自然外面酒馆用食,甚至还有进城休息的。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淳于琼兴冲冲的走到酒楼一角,这儿聚集了袁绍、曹操这一帮人。
“等你来说,黄花菜都凉了。”袁绍取笑说道。
“等他来新闻都变旧闻了。”鲍鸿附和道。
“怎么,昨晚桥府的事你们全都知道了?”淳于琼看向众人。
“绑架大鸿胪公子这么大的事,怕是京城无人不知了吧。”宗邦说道。
店小二给淳于琼加了一案子并奉上菜肴茶水,淳于琼手指点向茶杯说道:“把这给我端走,给本公子上酒。”
“喂,下午可还要开课,你还喝酒。”孟光说道。
“不喝点酒哪有精神听讲。”淳于琼吃了两口熟肉又接着说道,“你们说这桥玄是不是太吝啬了,死活不肯拿赎金赎儿子。”
“是啊,堂堂大鸿胪家中不会连这点钱财也没有吧。”
“老年幼子,应当心肝宝贝也是的疼爱才对,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救赎啊,怎么会这般铁石心肠。”
“嘿嘿嘿,难道这小儿子不是他的。”
“不是他的是谁的?”
“当然是他小妾和别人生的咯,所以他才狠心不救这个孩子。”
“他老了那方面不行了,嘿嘿,小妾熬不住所以和别人偷情,还生了孩子,他怕丢脸便没有声张,默默咽下这口气,谁知昨晚竟然有人绑架了这个孩子,这不正和他的心意,他肯付赎金才怪呢。”
“照这么说,这三个绑匪说不定还是他找来的呢,借绑匪的手除掉孩子,再借官兵的手除掉绑匪,天衣无缝啊。”
一群人大笑。自来成名人物有点什么事都会成为坊间谈资,街头巷尾的闲谈自来都是这般,事实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要怎么样才能让闲人们开心,曹操不理会这些闲人,自顾吃食不说话。
“可是我听说这三个人不是绑匪,是鲜卑人或匈奴人,早年桥玄多与他们作战,所以他们来找桥玄报仇的,没抓到桥玄就以他的儿子为质,最后在雍门楼下大战一场才把这三个异族杀死,死了好多官兵呢。”
“我怎么没听说有打起来啊。”
“那是你孤陋寡闻。”
看曹操沉默不语,袁绍问道:“曹操今天怎么不说话,桥府离你府上不远,你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曹操方才开口说话:“实不相瞒,昨晚我就在现场,根本没什么大战。”
“啊,那你快和我们说说事情经过。”
曹操把昨晚所见详细和众人说了,说到桥玄为国法牺牲儿子,最后跪抱倒在血泊中的儿子痛哭场景,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各位。”曹操接着说道,“如此高义之士,我们还是留点口德吧。”
“阿瞒说的好。”许攸姗姗来迟,他坐下说道,“我得到最新消息,今日早朝,桥玄向皇上请旨下令:凡是有劫持人质的,一律格杀,不得拿财宝赎回人质,让罪犯有利可图,皇上已经准奏了。”
“啊!这是真的吗?”
“我已确认过,这消息是真的了。”许攸说道,“想必朝廷不久就会发出旨意了。”
袁绍说道:“桥公心怀大公,着实让人佩服啊,以后我们言语间要敬重些。”
自安帝以来,朝廷律法渐渐失去效力,京城里不管贫民百姓家还是权贵富豪家绑票案件都时有发生,自从桥玄请求捕盗以后,就再没有这种事发生了。
京城暂时迎来了安宁,只是这安宁实在太短暂了,不过是血雨腥风前的假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