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莫天霁推开普通的杉木门，对夜孤辰一行人道。
“天霁，是有客人来了啊？”宅子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光是声音就给人爽快利落之感。
“嫂子，军营那边还有点事情，廉统领今晚就不回来了。这几位是贵客，廉统领特意让我转告您，要好好招待他们。”莫天霁提高了声音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天霁你等一下再走，我做一点点心，你给他带过去。要是半夜饿了，也好有的吃。”廉夫人从堂屋里走出来，活动了几下手指，眼睛也用力地眨了眨。
手指僵硬，眼睛酸涩，看来方才这位廉夫人是在做针线了。鸢白只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毕竟在流光岭中寂寥，这针线她可是研究了好久。
廉夫人一身褐色粗布麻衣，眉目间少妇的风情韵质也掩不住她本来的豪爽之气，一举一动之中，女中英杰的气质扑面而来。
“这几位是？”廉夫人看了看夜孤辰一行人，转头示意莫天霁介绍。
“廉夫人，老夫姓胡，叫老夫胡老伯就好了。”胡光没有摆架子，仿佛真的只是寻常的邻家老伯。
“这是我的副将姜文。”胡光指了指姜文介绍道。
“这位，你只管唤他公子便好。”胡光伸出手指了指夜孤辰。
“这位，是公子的副将……”胡光指着鸢白，话说一半却被打断。
“廉夫人叫我白渊就好了。”鸢白笑，仿佛单纯的邻家男孩。
这一次众人没有言明自己的身份，是夜孤辰的决定。从军营到朔方城的路上，夜孤辰便吩咐不要提及自己的身份官职。
当时大家都很不解，还是姜文这个直肠子直接问了出来：“大皇子殿下，为何要这般安排？”
当时，夜孤辰只是看着远方，轻声地说了一句话：“没有谁生来就应该卑躬屈膝。”
鸢白眉头皱起——这话是七年前一次偶然谈话之时，自己所说之话。
只是鸢白还不知道，夜孤辰花了七年的时间，来读懂她的这一句话。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以后更不会知道。
夜孤辰只是扔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解释还是要靠鸢白来说，她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在落霞宫待了那么久，默契倒还是有那么一点。
“大皇子殿下的意思是，若是说出了身份，与廉夫人自然没办法以平常的同辈之人礼仪相处。道明身份，会无形之中给廉夫人造成压力，还不如不让她知晓。”鸢白如是补充。
夜孤辰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摇头晃脑，一副翩翩风流公子的模样：“知我者，白渊也。”
且说眼下，廉夫人脸上堆着爽朗的笑容，只是被夜孤辰的气势压着，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要不然你们先去堂屋里坐一会儿，我先去有点儿点心？你们随意就好，不用太拘谨，当成自己家就好了。”
廉夫人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夜孤辰的脸色。
鸢白心中暗暗点头，这廉夫人倒也不是个蠢笨的，至少看得出来夜孤辰才是这群人里的领头羊。
至于为什么要用“领头羊”这个词……鸢白也不是很明白。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词最合适。
且说廉夫人那边，她心里很忐忑。夫君特意嘱咐要好好招待贵客，要是招待不周，让他们不满意……是不是会给夫君带来麻烦？
夜孤辰一贯地高高在上的温润：“你去吧，我们自便就好。”
至于其余三人，完全没有意见。胡光与姜文是战场上下来的将士，军旅之人不拘小节，也不会在意这么一些细节；而鸢白本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在很多理念上，与这个时代的人有不可调和的冲突。
夜孤辰松口，廉夫人松了一口气。道一声“招待不周了”，便转身进了厨房。
“夜孤辰。”鸢白对夜孤辰神念传音道。
“怎么了？”夜孤辰问。
“廉孟溪身为西北驻防军的统领，是几品官职？”鸢白继续问。
夜孤辰：“正四品，算是朝廷大员。而且廉孟溪的职权远远比他的品阶更高。”
鸢白：“那为什么他身为正四品大员，又是西北驻防军的统领，他的宅子却这么寒酸？”
夜孤辰看着这个小小的宅子，眸色深沉。
这个宅子真的很小，除去了厨房，茅房和堂屋，只有三间屋子可用。而中庭也很小，小到他们站在这里，就占据了半个中庭。
良久，夜孤辰的声音幽幽传入鸢白耳中：
“在我宁云，官员本就俸禄不高，尤其是军营之中，普通士兵每年饷银只有五两银子，即便是廉孟溪身为统领，每月的饷银也只有十两银子。”
“置办这个宅子，大概需要八十两；廉孟溪有妻儿，每月至少要花三两银子；而且在军费方面，我宁云一向支不出那么多钱财。”
至于夜孤辰为何会知晓在这朔方城生存所需的银钱，鸢白却不曾多想。毕竟，夜孤辰是影阁阁主，影阁到底是怎样的组织，鸢白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知道影阁不弱，这点小小的消息，要查到不难。
鸢白听完，心头只剩下讥讽。在宫中，一个没有品级的侍婢都有一两银子的月俸，而保家卫国的军人，哪怕是四品官员，每月也只有十两银子。
不过是宫中一个五品侍者的月例。
内宫之中，七子为正四品，月俸百两，是朝中四品武将的十倍之多！一个朝廷的四品大员，俸禄只与宫中一抓一大把的侍者一样！
只是……即便俸禄不高，廉孟溪的家中也不至于这么清贫吧？
心中疑惑，鸢白直接问了出来：“莫副将，为何廉统领大人的家中，这么……清贫？”
也好在此时他们已经在堂屋之中，声音不至于厨房听得见，不然还不知道廉夫人心中怎么想呢！
听到鸢白的问话，莫天霁一脸苦涩。他倒是有心回答，可是，大皇子殿下夜孤辰在这里，让他如何敢开口？
无奈之下，莫天霁只能说：“廉统领心系军队，自己的饷银，有一大半都给了军队作补充军用。”
这话是事实，却不是全部的事实。全部的事实，他不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