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期末考试结束后，班主任建议大家吃完午饭到楼下操场活动活动，以免下午的数学考试因为犯困而受影响。
骆优和陆柳濛下楼的时候顺便叫上了季怀槿，她们三个围着二百米的人造草坪跑道遛了一圈，然后坐到主席台上休息。
陆柳濛手里拿着最新一期的《Easy》杂志，从中间撕下来一页折成纸飞机，一边将飞机头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丢出去，一边对另外两个女生说：“咱们比谁折的纸飞机飞得远吧。”
骆优技巧生疏地叠了一个，纸飞机飞行在半道儿就栽了下去。
折纸飞机是季怀槿上幼儿园时候玩的把戏，她比着纸的边缘，每折一次都叠得齐齐的，最后还测试了一下风向，才轻轻将纸飞机用巧劲儿送出去。
季怀槿的纸飞机沿着更广阔的航道飘了出去，在空中滑行老远，眼看就要超过之前的两架，却因突然撞上了一个光亮的脑门儿而不幸失事。
脑门的主人快速地转头用目光捕获尚未来得及逃逸的季怀槿，然后将手里的篮球往旁边一传，怒气冲冲地朝季怀槿走来。
“找死啊你？”他大刀阔斧地向季怀槿逼近，额头往下滴着汗，湿透的校服前襟贴在身上。
季怀槿半眯起眼睛，看着从篮球场向自己移动过来的大块头，忍不住轻轻撇了撇嘴。他发达的胸肌，如成年牡鹿般健硕；胳臂上清晰的筋络，好像轻易能将季怀槿整个人从高高的主席台上摔下去。不过对于这点，季怀槿倒不是很担心，如果动起手来，她可以死死咬住他的手腕，让他喊疼都来不及。
“小孩儿，没看见我们在打比赛吗？”他在季怀槿面前站定，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方才打球的几个男生远远站在他身后，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季怀槿觉得可笑，不过是午间休息的消遣，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个儿还真煞有介事地仿佛参加的是NBA比赛一样。
“我不是故意的。”季怀槿淡淡地说。刺眼的阳光被这傻大个儿挡住了，她放下遮在额头上的手，说话时语气当中有不易察觉的挑衅口吻，可她根本不担心他会听出什么端倪。
大块头把季怀槿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视线落到她手里的潮流杂志上，杂志封面上是日本男星小栗旬，这张让万千少女爱到夜不能寐的脸，在阳光下被晒得泛白发烫。
大块头仿佛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地朝季怀槿努了努嘴，“哎，你不是那个那个——那嘴特瓢的小孩儿吗？分不清‘四’和‘十’那个？”
季怀槿一听，都顾不上反感他叫她“小孩儿”，忽然就感觉很泄气。看样子大块头比他们高一个年级，难道她的“光荣事迹”已经都传到初二去了？
季怀槿觉得自己不能默认，咬牙切齿地想说点儿什么，可话到嘴边儿上却都失去了掷地有声的力道。
大块头浑然忘了自己站在季怀槿面前的目的，开始僵着舌头重复季怀槿刚才说的话。其实他没亲眼见过，并不知道朗诵比赛那天发生的具体过程，只不过道听途说了一些半路变了味儿的八卦，以为季怀槿是个大舌头，所以想要借着嘲笑她给自己抖抖威风。
而从头到尾，他的余光，和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都风一般飘向安然坐在一旁的陆柳濛。此刻他表现得有多凶悍，心里就有多么紧张。那个长发飘飘、星眉朗目的陆柳濛，在他心里简直就是女神般的存在。
他从来只敢远远看着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堂而皇之地靠近她。机会一旦来临，他几乎像捕获猎物一样擒住完全不相干的季怀槿，死咬着她不肯松口。
季怀槿怎么知道自己被人当了枪使，她以为眼前这个高年级生只是想找她麻烦。这段时间以来季怀槿一忍再忍，截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
季怀槿从主席台上跳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昂首逼视对面的人，反唇相讥道：“我是谁关你什么事儿？倒是你，你谁啊？长得膀大腰圆跟个棒槌似的，怎么智商像无脊椎动物一样？哦，对了，你知道无脊椎动物是什么吗？”
她话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但胜在昔日牙尖嘴利的气势还在。
对面的大块头气得脸都绿了，一把揪住季怀槿的头发往自己跟前儿拖。他下手没轻没重，季怀槿一下子被他揪得鼻子发酸，眼泪都要下来了，像头被人抻直了脖子的长颈鹿。
季怀槿挥舞着手臂去抓大个子的脸，双手在空中乱抓了几回都扑了空。大块头低沉又急促的喘息声就在耳边，季怀槿猛地发力，照准他的脖颈子挠下去，一瞬间她只感觉自己的指甲没进厚实的皮肉，紧接着，她的脸就被着着实实地扇了一巴掌。
大块头几乎是把自己全部力气都倾注在这一巴掌上，以至于季怀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眼泪就先夺眶甩了出去。她的泪腺像一直死死拧紧的水龙头，终于冲破极限，水流哗啦啦地一泄到底。
与此同时，季怀槿用余光看见远处流星般飞来一颗足球，不偏不倚砸在大块头脑袋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直白的闷响，大块头被这强力的冲击砸倒在地，痛苦地蜷起腿。
季怀槿原本以为这是如失事的纸飞机一样的事故，没想到转过头去却看见一个刘海像刺猬一样在额前炸开的男生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站在不远处。他穿着长袖校服，袖子卷到肘部，脚上趿拉着一双黑色懒汉鞋。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啊，齐源，手滑了一下儿，打着你了？”他边说着边靠近，“让我看看没事儿吧？我不小心的，千万别回家跟你爸哭鼻子去！”
季怀槿这才知道她脚下倒地不起的大块头叫齐源。走过来的男生她认识，和她一个年级的，叫莫锐融，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季怀槿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有天放学的时候，她和骆优曾亲眼目睹他和几个混混在附近的小学门口劫小学生钱。
齐源的脑袋被足球狠狠闷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可他的女神陆柳濛还在旁边儿呢，齐源捂着脑袋一骨碌爬起来，刚才嚣张的劲头被那一脚球闷得烟消云散。
“莫锐融你——你他妈的……”
被骂了娘的莫锐融嬉皮笑脸地走到齐源跟前儿，用手轻轻将齐源指着自己的食指拨拉开，“这可碍不着我妈，刚才手滑，真是手滑了。”好像生怕齐源不信似的，他还把两只手掌摊到他面前。
说完，莫锐融把注意力转到季怀槿身上，脸上依旧笑嘻嘻的，伸出胳膊搂住季怀槿，“怎么了，妹妹？有人欺负你跟哥哥说，别瞒着。”
季怀槿下意识躲了一下，但没拗过他。他俩根本不认识，季怀槿不明白这混世魔王干吗忽然跟她很热乎似的，“哥哥妹妹”地叫着，还对她动手动脚的。
莫锐融的出现以及他和齐源的对峙引来操场上很多人的关注，初一第一大混混认了参加朗诵比赛的那个季怀槿当妹妹，还为了她挑衅初二篮球队长齐源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所有人知道了。
这消息传到唐叙耳朵里的时候距离下午的数学期末考试开始还有十几分钟。跑进来报信儿的是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当时他也在篮球场上。他兴冲冲地带着这个惊天新闻回班里，双手支着课桌跨过一行又一行座位，直接来到唐叙面前，将他看到的情况——齐源怎么冲到季怀槿面前兴师问罪，怎么阴阳怪气地笑话她，又怎么动手将这个性格阴晴不定的转校生打哭了——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叙，以及当时班里的同学。
唐叙听后很沉默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体育委员的肩膀，然后拿起桌上的水瓶儿，晃晃悠悠地从教室前门走出去了。
班里同学都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莫锐融和季怀槿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对于班长有些反常的行为没太放在心上。
而唐叙则径直从教学楼的后楼梯走上去，来到初二年级的楼层，正巧男厕所门口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去，唐叙没耐心等他们走远，一个闪身拐进厕所。
厕所里只有齐源一个人，侧身对着门口小便。他头上肿起个大包，估计疼得厉害，嘴里不时发出吸气的声音。
唐叙的动作相当快，把校服上衣一脱，从后面罩住齐源的脑袋，胳膊死死夹住他的脖子，拖进隔间儿里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齐源被打得摔在蹲坑里，中水溅了一身。唐叙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理智都在瞬间凝固，再也不能支配他的意志，他一拳一拳照准齐源被校服外衣蒙住的脸打下去，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每挥一下胳膊，都是快意恩仇。
齐源呻吟着，显然不是唐叙的对手。可这原本就不是一场公正的对抗，打人的唐叙也不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因为愤怒已经将他平日里的克己自持撕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