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近半年，不分胜负，以往的大卉不是恋战的，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坚持这么久，并且，大卉的所有将士中，莫有能敌楚君离的。
慕清雪有些焦急，她做不到恨他，纵使每回夜深梦回，她对楚君离有着深深的怨恨，可每每梦中惊醒，她又明白，爱之深，恨之切。
她记着和他最亲密的时候，她问“你爱我吗。”
他说，“我楚君离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也只有你一个妻子，怎能不爱？”
他那样认真，怎能是假的？
他说，大昭的长留山很美，我想带你去，我们种满山的桃花，我和你闲散一世。
他说，我愿与我的妻子轻歌纵马，花前月下。
他说，大昭没有雪贵妃，只有逍遥王妃。
…………………
他的话，还在耳畔，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不信他会这样绝情，她要去问个清楚！
当她从老皇帝那再次获取去昭卉战场的同意，并且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时，她没有注意到这位昏庸贪婪的老皇帝眸中的阴狠冷光。
她不会知道，战争迟迟不结束，只因为她还未登场。
这一场戏渐入高潮，也很快即将落幕。
她由秋天赶路到冬天，才赶到战场。
她心似箭，由秋叶飒飒看到冬雪皑皑，她细数还剩的路程，仿佛那人很快就会在眼前出现。
有时，飘雪阵阵，寒风凛冽，马背上远冷于行走。风如刀刃刮过她的脸，辣辣地疼，她反而驱马跑得更快，她在马上伏低身子，时不时哈一口气温暖僵硬的手。
那个时候，她只是想为她的爱情求个说法。
很快途经长留山，那里还是萧条景象，万物沉寂。
等这场仗胜了，长留山一定已经十里桃花了吧。
等这场仗胜了，我不做帝妃，你不是王爷，隐居于此，别是一番风流韵事。
等这场仗胜了，我们就来长留山……
她想。
她到了军营，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有小卒擦身而过，急急忙忙塞给她一张羊皮纸。
可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捏着羊皮纸就要呼喊那名小卒。
却有一支呼啸过长空的箭擦过她的脸，射中了那小卒的腿弯。
有士兵们围过来，将她包围，那名小卒也被抓回。
将士们让出一条道，道的尽头，他徐徐走来，每一步似是从她心间踏响。
她想微笑着说，你没事就好。
可是他脸上隐忍的愤怒和冷光让她喉头一堵，她听见他说，把她押上来。
到了他的营帐，她被人踹了腿弯，硬生生地跪下，他冷眼漠视。
“将军，这不关我的事，这是……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小人不敢不从……”突地，那名小卒哭泣起来，不住地磕头，时不时惊恐地望着慕清雪。
她根本什么都不清楚，更不认识那人，她捏紧了羊皮纸，一瞬间就明白了。
手中羊皮纸被夺，那名小卒也被验明身份，是大卉的士兵，混水摸鱼进来。
据交代，是帮助细作慕清雪盗取大昭军中机密的。
楚君离冲她凉凉一笑，夹杂着无尽的嘲讽。
“明日，大军对阵，带上她来。让大卉的将士们看看他们的细作，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别做无用功。”他有薄凉的唇，带着世间最凉人心的味道。
营帐内灯火通明，身边的人慢慢退下，只余他们二人。
“你从头到尾可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你又何曾信过我……”她想愤怒地朝他大吼，可终是嗫懦着出声，声中尽是绝望。
“我给过你机会……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永远……”楚君离翕动着嘴唇，缓缓出声。
“可巧，我也永远不想见你！”慕清雪凄惨一笑，她有世上最智慧的眸子，如今只余凄凉永寂。
她终于是没有见到两军对阵，她“逃”走了，是楚君离放她走的。
她说，今日一别，既是永别。
她在月色里策马扬鞭，纤瘦的背影即是永恒。
那个表面无情的男子，微微湿润了眼角。
避子汤，我的孩子，我也痛苦万分，可以后怎能留你一人带着孩子，孤儿寡母。
你有大好的年华，不能因我死在沙场。
你有一双适合琴棋书画，应该用来吟咏风流的手，你有水澈为清，上善若水的名字。
我爱你，但不得不对不起……
长留山被种满了桃花，听说，桃花夫人隐居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大昭打赢大卉那天，桃花纷扬在七月里，天降奇观。
她收到他的死讯是在一年后，有人突如其来，那时她飞舞林间，真似天上神女。
一捧骨灰，一张人皮，一封书信。
那人说，将军早有破釜沉舟，速战速决之意，没给过夫人碧落安宁，不忍夫人黄泉为伴。
那人说，将军胸上雕了块花纹，死前亲自割下，护入怀中。
那人说，将军死时，晚霞密布，他仰倒在金色夕阳里，宛如天神。
那人说，将军说他心爱的女子有世间最好听的名字和最善良的心思。
………………
那人说尽了将军要说的话，桃花夫人只是眼睛动了动，似是无神。
莫名的悲恸从寂寂无声的身影传来，天地苍茫，终于只有她孤身一人。
那封信道尽了一切，殊不知，他活着才是最好的解释。
真真应了她那句，一别即是永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