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穆清离了岐山大殿后,并不像万钧、土蝠等人所想知难而退,就此下了岐山。他借着派中建筑的掩护,很快就绕到了主峰之后,寻机前往其余诸峰。
岐山山脉之中峰峦迭起,千山万壑,绵延百里不绝,岐山派大殿所在的主峰名为曦和峰,此峰端正庄严,恰如一只巨鼎立于万山之前,岐山派中大部分建筑都分布于此。峰后有一条青石小道通往岐山群峰,当中除岐山历代典籍所在的万言峰、存放岐山历代前辈高人兵刃的葬剑峰以及岐山门人长眠之所永宁峰外,大多人迹罕至,有些甚至只有鸟径兽道来往其间,穆清此去的去剑峰便是其中之一。
去剑峰距离曦和、万言等峰不远,然此峰与四周诸峰均不相连,山势奇峻非常,宛如一柄宝剑直指苍天,只有一道锈迹斑斑、将断未断的铁索桥与藏剑峰相连。穆清等岐山弟子并不知晓,数百年前岐山初建之时,曾以此峰为牢,囚禁叛门逆徒,这去剑二字便是暗指散功断剑之地。当然,即便是当年,去剑峰也几乎从未派上过用场,是以数代之后便逐渐被岐山门人遗忘了,最后成了弟子们躲懒玩耍之地。
小心避过了数队在岐山派中大肆搜索破坏的鬼众后,穆清终于潜到了铁索桥附近,不巧的是因为藏剑峰上有众多前人遗迹,在此搜索的鬼众甚多,而这铁索桥两旁毫无遮挡之物,只要有人试图通过,定然会被众人察觉,倒叫穆清难以前行,只得先躲在附近谋划一二。
大概是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决定出手给穆清制造一个绝佳的机会,不远处的鬼众中有一人和同伴说了几句后,便即离开了众人,绕过山石树木,向着穆清藏身的大树行来。穆清心中一紧,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哪想那人行到附近,背对着穆清所在的大树,窸窸窣窣解起了裤带,想来是人有三急,这才躲到这僻静之处来。
穆清心中一动,从树后闪身而出,不待那人察觉有异,左手已经扣住他的喉头,指上运劲一捏,那人甚至不及发出一丝声响便已被穆清捏碎了咽喉,当场毙命。穆清轻轻托住他骤然软倒的尸体,藏进树后草丛之中,接着取了那人的鬼面带在脸上,需知他与鬼众都穿着夜行衣,虽说衣服上难免有些细微的差别,但此时夜色已沉,带上这鬼面后,便是正面遇上鬼众,谅他们一时也难以察觉。
做好这一切,穆清整了整衣衫从树后绕了出来,向着铁索桥行去。远处的鬼众也不知是恰好没看见,还是以为那是自己人便没多在意,竟无一人发现异常,任由他一路走到了桥边。
穆清到得桥边,提起轻功,足尖在崖边轻轻一点,纵身上了铁索,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云雾之中。
不过半盏茶时间,穆清已到得去剑峰上,却见桥前鸟径之上,断枝衰叶随处可见,似是此前发生过争斗。
“糟了!”穆清心中惊道,“莫非是师妹的行踪叫那些鬼面人发现了!”
就在此时,山洞方向传来一阵金戈之声,隐约还能听到众人呼和之音,穆清心知多半是鬼众寻到了薛天璇所在,当即一路急行向着山洞所在奔去。
“奸贼,休想靠近我家小姐一步!”
“似玉,当心!”
穆清方至洞前,便听到一个年轻女子斥道,随着她的话音,山洞中响起了一阵刀剑相击之声。接着只听那女子一声惨呼,从洞中飞跌出来,摔倒在洞口,口吐鲜血,面如金纸,昏迷过去,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穆清此时无暇细思,当下左手提剑挡在身前,便窜入洞口。洞中之人听得动静,回手便是三镖,分别向着他的上中下三路袭来,那镖通体漆黑,也不知涂了什么,半点光芒也无,正是吃准了洞中狭窄不易避让,端的是十分阴毒。
穆清只听一阵破风声,心知有暗器,迅速撕下衣襟,内力灌注其中,在身前舞作一面布墙,将三枚飞镖兜在衣中。穆清也不停步,继续将衣襟舞成一团,向山洞深处急奔。
洞中之人眼见自己的暗器无功而返,当即弃了倒在山洞深处生死不知的薛天璇,回身向穆清攻来。只见他两只肉掌相互一击,竟发出金铁之声,身形一矮欺身而上,往穆清怀中扑去。
穆清见他掌上功夫了得,不敢教他近身,轻身提气纵上洞壁,足尖轻点沿着洞壁向前奔出丈许,恰恰好与那人插身而过。穆清掠过那人身侧,长剑一转自他身后削去,这一剑若是削实了,当场便能教他人头不保。不过那人也是变招极快,回身便是一掌,拍在剑刃之上。
穆清只觉这一剑仿佛不是削在活人肉掌之上,倒像是斩上了山壁一般,接着一股巨力顺着长剑倒卷而来,穆清不敢硬接,顺势收剑借力向后一荡,落在山洞的最深处,薛天璇的身旁。
“师妹?”强敌当前,穆清不敢分神细看薛天璇的情形,仗剑立在她身前,轻声唤道,双眼却是一刻也不敢离了对手。
“师妹?”没听见薛天璇的回应,穆清提高声音再次唤道。
“大……大师兄……”这次薛天璇终于悠悠醒转,气若游丝地回道,“师兄……当心……他掌上……有……有毒……”
“多谢提醒,师妹,你且稍待片刻,待我收拾了这老贼,便送你就医。”
话音未落,穆清便欺身而上,向那人攻去。
“小子,来得正好!”只听那人一声怪笑,双掌再次相击发出金铁之声,竟不避不让直接伸手夺剑。原来此人名为余涛,江湖人称裂天掌,毕生四十余年之功全在他那手掌上,竟将一双肉掌练得刀剑不入,寻常凡铁甚至无法刮破他一层油皮。此人生性狠毒,无恶不作,十余年前被武林正道追杀,重伤后失去踪迹,武林中人还道他已身死,却不想是入了万剑门,此次随万钧前来岐山坐镇,在擒了薛铭等人后,他便独自在岐山中搜索三光七曜功的所在,却不想无意间发现了薛天璇藏身的山洞。此刻见穆清不过三十许年纪,自是没将他放在眼中,双掌一错便来拿他长剑。
穆清手上的虽不过是柄凡剑,此时由他内力一催顿时寒光闪闪,澄如秋水,余涛只觉手上一凉,竟被一剑削去了左手小指和无名指。
“啊!”他惨叫一声,回掌护在身前,向后极掠而出,竟是逃出洞去。
“大……大师兄……”穆清举剑正待追击,却听到薛天璇一声呻吟,唤道,“别……别追了……余……涛此人……生性谨慎……你破了他……的……掌功……他……他不敢再来的……”
“小师妹,你可是受了内伤。”穆清闻言,转身回到洞内,单膝跪在薛天璇身边,将她扶起来急切地问道。
“师兄……我……逃出万剑门时……受了内伤……又动了胎气……怕是不行了……”薛天璇断断续续地说道,忽然她不知从哪里来得力气,竟然坐起身来,伸手抓住穆清的手臂,手背上青筋尽现,显是用尽了浑身的力量。
“大师兄,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薛天璇哀求道,她似乎恢复了几分力气,原本苍白的脸上又出现了血色。
“小师妹!”穆清知薛天璇此刻已是回光返照,心中悲戚,忍不住出声唤道。
“师兄,我的身孕已是九月有余,这……这孩子命大……说不定能活下来……师兄……有……有密道下山……就……就在我身下……”薛天璇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塞入穆清手中,“师兄……求求你……把他取出来……替我照顾他……长……长大……”
薛天璇将匕首递到穆清手中后,仿佛是忽然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躺倒在穆清怀中,嘴角溢出大股大股的鲜血,眼见是不行了,她已说不出话来,只能以哀求的眼神看着穆清。
“小师妹!”穆清握紧手中的匕首,面色沉痛地唤道。
清晨的曙光划破墨青色的天空,照在去剑峰上,穆清孤立在去剑峰下,遥遥望向峰顶,身上满是鲜血,怀中抱着用外衣裹成的襁褓,襁褓中一个婴儿沉沉睡着,丝毫不知他的母亲为了他的出生付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小师妹,你放心,我会用心将子斐养大。”穆清看着怀中的孩子,低声说道,接着他最后望了眼岐山,抱着孩子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山脚的莽莽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