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你脸色怎的如此难看?”楚青衣更在方正身后,看他似乎神色不愉,不禁问道。
方正憋着口气,闷闷道,“师妹,你方才看到张福全,为何如此惊讶?”
“我只是惊讶他居然还活着,按照皇上旨意,张福全属于皇后心腹,皇后谋逆,他也应受剐刑,受千刀万剐之苦。”
“他不过是个跑腿的太监,尚且要受剐刑,那些牵涉到谋逆之中的臣子,岂不是个个都要受凌迟之苦?此番谋逆之事,皇上到底杀了多少人?又还要杀多少人?”
楚青衣一愣,这才明白他脸色为何如此难看,只好安慰道,“师兄你就不要多想了,总之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杀的不该杀的,总之也都已经杀尽了,再多作争辩又有何意义。”
方正只好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还是早些离京吧,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干了。”
勤政殿宽敞而明亮,比之天极殿也不遑多让,不知比皇上的寝宫强上多少倍。
方正与楚青衣秉了太监,这才施施然走上殿去。
皇甫天依然低头写着什么,也不抬头看他们,自顾自道,“来了?坐!”
楚青衣携方正坐下,轻声附耳道,“这些天父皇都在忙着改奏折。”
皇甫天似乎已经听到,停下笔,抬头笑笑道,“怎么?怪父皇没时间陪你?”
“哪有!”楚青衣难得撒起娇来,连忙道,“父皇忙,女儿理解。”
皇甫天似乎心情极好,解决了皇后、定国公与诚王,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心结也自消散,似乎连眼角的皱纹也少了些,又对方正调笑道,“臭小子,炸了朕的天极殿,你说怎么赔吧!”
“但凭皇上处置!”虽知皇上调笑,方正却毫无心思,心中郁郁的答道。
“哼!”皇甫天毫无察觉,装模作样的重哼一声,道,“那可不能处罚得轻了。”
“父皇!”楚青衣连忙起身求情道,“二师兄他于国有功,您怎么能处罚他?”
“你这妮子,朕还没说什么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皇甫天吹胡子瞪眼瞥了她一眼,又拿起书案上自己方才写的东西,道,“这里,是朕方才自己亲手写的一道诏书,里面有对你的惩罚,你自己看吧!”
方正恭敬的上去领了诏书,与楚青衣一齐往上面看去,这一看之下,惊得冷汗涔涔,面无人色。
方正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大眼,半天也没吐出一口气来,楚青衣却先喃喃道,“这……这……”
“这什么?不好么?”皇甫天轻松的往宽椅上一座,懒懒道。
“父皇!若是这倒诏书发出去,岂不是要翻天,这如何使得?”楚青衣连忙道。
“如何使不得?你与霓裳,都是朕的公主,都是皇家血脉。朕年事已高,又膝下无子,如今皇室血脉单薄,仅有的几支旁氏血脉,也没有什么大出息的子侄,本来皇兄诚王倒是一代英主,只可惜……”皇甫天说到此处一顿,又扬声道,“朕的霓裳与你这个二师兄两情相悦,朕十分欣慰,你这个二师兄德行兼备,朕也非常欣赏。朕在诏书中已经申明,招他为当朝驸马,待得日后霓裳下嫁,若能诞下麟子,便从母姓皇甫,立为皇太子,继承大统,绵延国祚,岂不美哉。”
楚青衣闻言也有些意动,看着尚自呆滞的方正,道,“姐姐与二师兄却是各自倾心,若能选二师兄为驸马,倒是一件喜事,只是皇太子之事,此时言之尚早,若传扬出去,恐怕还要多生是非,不若秘而不宣,等往后姐姐真有所出,再行册立不迟。”
“朕偏要在此时公之于众,大大方方的告诉天下大唐子民,朕的女儿生下的儿子,就是大唐的下一代天下,朕手握天下兵马,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谁敢多嘴!”皇甫天傲然道,自从拥有了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利,他也变得自信张扬起来。
“方正!”皇甫天见方正久久不语,似乎还未回过神来,不由得开口道,“你意下如何?”
方正慢慢抬起头看着皇甫天,终于神色复杂的将手中的诏书,慢慢放在书案之上,道,“皇上,草民不敢领旨。”
皇甫天与楚青衣皆是一惊,皇甫天直直的盯着方正,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隐隐有些发冷。
“你说什么?”
“草民说,草民不敢领旨。”方正退了几步跪下道,声音无比坚定执着。
皇甫天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细细的盯着方正,良久方开口徐徐道,“为什么?”
方正心中一苦,俯首沉声道,“草民已有家室,不可再迎娶公主。”
“哦?”皇甫天一愣,皱眉道,“朕第一次见你时,你曾说自己并未娶妻,怎么……”
皇甫天说到一半,忽然一顿,冷道,“你是说上官瑶?”
“不错。”
皇甫天怒哼了一声,慢慢端坐在龙椅上,微微眯着眼道,“方正,你可知道,上官云一家犯了谋逆大罪,按我大唐律法,应当满门抄斩,首犯上官云与上官飞燕更是要五马分尸,传首四方,以正我大唐天威。上官瑶是上官云的至亲,但按律也要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朕看在她已然伏法的份上,不想再有伤天和,做出鞭笞尸身的事情,这已是莫大的恩典。你可知,你若是以上官云女婿的身份自居,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皇甫天说道最后,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着方正怒目而视,仿佛要将他活生生吃了一般。
楚青衣吓得一跳,连忙求情道,“父皇,二师兄只是一时糊涂,您不要怪他。”
“草民并非一时糊涂”方正咬咬牙,迎着皇甫天凌厉的眼神看去,冷静道,“瑶儿临死之前,我已答应娶她为妻,君子一诺,千金不换,我方正今生今世都是她的丈夫。皇上既要以谋逆之罪赶尽杀绝,草民无话可说,但求一死,绝无后悔。”
“二师兄!”楚青衣急了,连忙跪在他身边道,“你胡说些什么,快向父皇认个错便是。”
方正如若未闻,只是静静的看着皇甫天,一句话也不说。
皇甫天脸色更加难看,终于重重的哼了一声,骂道,“你这个臭小子,就是头倔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当初上官云位极人臣、呼风唤雨时,要招你做郡马,你死活不从;现在上官云一家成了反贼,杀头的杀头、问斩的问斩,你现在反倒自己贴上去撵都撵不下来,真是让人不省心。”
皇甫天虽然说得严厉,可楚青衣听得心中一喜,皇上如是说,也就是打算不与方正计较了。
果然,皇甫天骂完,又余怒未消的瞪了方正一眼,缓缓坐下来道,“不过这也正是朕欣赏你的地方,怪只怪朕的霓裳公主偏偏喜欢你这个驴脾气,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皇甫天发完牢骚,见方正依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半分没有开口求情的意思,只好拿过那份诏书,递给方正,又开口道,“既然你执意以上官瑶丈夫的身份自居,朕看你有功,也就不难为你。不过你正妻已丧,也该续弦,堂堂大唐皇朝的霓裳公主想必也没辱没你,这封诏书朕还是交给你,只要你盖了印,这万里江山就是你的了。”
方正犹豫的起身接过诏书,又看了看书案上的那方传国玉玺,一时间不知所措。
皇甫天看他的表情,只好又催促道,“朕也赏过不少人了,从来没见过有人受赏还犹犹豫豫的,当真是憋屈得紧。这传国玉玺就在此处,盖不盖都随你吧。”
方正叹了口气,又缓缓的放下那封足以改变整个大唐的诏书,俯首道,“皇上,草民还是不敢奉诏。”
皇甫天心中一突,忽然抓起旁边的砚台啪的一声在地上砸得粉碎,却是动了真怒,他脸色一片通红,厉声呵斥道,“方正!你如此不识抬举,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